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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酒楼的负责人又过来了一趟,待他和沈幕城他们谈完,罗少恒叫住了他。
“罗先生有什么吩咐?”负责人问。
“刚才那道酒酿椰奶冻可以稍微少一点酒,果糖里加点蜂蜜。”罗少恒提点到。
“这……”负责人下意识地看向沈幕城。
“按他说的试试。”沈幕城说。
“是,谢谢罗先生提点。”负责人说道。
“不客气,我只是曾经吃过这个。”罗少恒笑道。
这道甜品是沈幕城提出来的,沈云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意外:“罗先生吃过这个?我还以为我们这边是第一家上市的呢。”
“你们应该是第一家上市的,我只是偶然吃到的,对方并没有售卖。”罗少恒半真半假地解释。
“原来如此。”沈云点点头。
他们这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出了酒楼便直接回了酒店。
到了酒店大厅,沈云趁机拉着沈瑜落后两步,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沈幕城和罗少恒,用眼神询问刚才在车内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就把人带回来。
沈瑜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快步跟上去按开电梯门,得不到理会的沈云只得乖乖跟上。
电梯缓缓上升,罗少恒突然问:“对了,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沈云一听差点不喝水也被呛到,大哥,你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这个会不会有点晚?房间都快到了。
沈幕城看了眼罗少恒,见他同样看着自已,脸上大写的“我是不会走的”表情,便说:“谈不上。”
“那就好,那接下来就打扰了。”罗少恒接得很快,像是就等着他说这话一般。
沈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看看已经进入聋哑人状态的哥哥,跟着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到了楼上,沈瑜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来,对罗少恒做了个请的手势:“罗先生,您的房间在这里。”
罗少恒接过房卡,冲他点点头:“谢谢。”随即又看向沈幕城问,“你的房间在哪里?”
“前面。”沈幕城下巴微抬,指了指前面斜对门的房间。
沈云心里想:完了连房间都问了,兄弟你不是半夜要敲门吧?!
“你们不会半夜突然走人吧?”罗少恒半认真开开玩笑地问。
“不会。”沈幕城说,“我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
“那就好,晚安。”罗少恒放下心来,拿卡刷开的自己的房门,门推开一半又停住,踌躇了一下,还是回头冲他们喊了一声:“等一下。”
三人停下来回头看他,罗少恒看着沈幕城问:“抱歉,有件事情,我还想确认一下。”
“你说。”沈幕城说。
“你记不记得十二年前,你去过A市?”罗少恒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这个问题从吃饭的时候就一直搁在他心里了。
十二年前,不是十二天前,要是其他人不一定会记得,但是沈幕城记得很清楚。十二年前的那一天,手下的人判变,原本好好的一次谈判,变成了修罗场,他在那一次的事故中受伤昏迷,然后在病床上一躺便是九年,直到三年前才醒过来。
他当初去A市是为了办事,当时知道的人并不多,那一场事故中涉及的人也几乎死完了,如今罗少恒这么问,是不是代表他跟当年的事情有关?
思及此,沈幕城的目光微顿,不紧不慢地说:“记得。”
罗少恒心里一紧,脚步向他挪动了一下,语气微急:“那你还记得……”
一声急促的铃声打断两人的对话,沈幕城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看到来电名称后看了罗少恒一眼,打了个手势便转身离开,沈云快步上前帮他打开房门,三人进了屋里。
“……那你还记得当年是谁救了你,你又答应过谁要跟他永远跟一起吗?”罗少恒站在原地把那句还没说出完的话补完,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关闭,刚才突涌上来的力气一点点流失,站了一会才转身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将门关上后,罗少恒背靠着门,几番深呼吸也无法平复自己内心,他顺着门板滑落在地上,用力闭上眼睛,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半响后,他抬手捂住胸口的位置,感受那里剧烈的跳动和疼痛,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低声说:“……幸好,你还活着。”
仅仅是简单的六个字罢了,他说到后面,竟是带上了微不可闻的哭声。
*
夜里,罗少恒梦到了当年自己对沈幕城表白的那天,大概是因为白天跟沈幕城表白过的原因,他梦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在画室里偷亲了沈幕城的场景。
罗少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对沈幕城动心的,大概是在他背着喝醉的自己从街头走回家的时候,大概是他为了自己特地去学做菜的时候,又或许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笑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头顶的时候。
日夜相处的过程中,陌生的情愫在心底一点点滋生,一开始他并未察觉,只以为是自己对美好事物的喜欢和追求罢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笔下的线条已经慢慢变得不一样,呈现出来的成品也随之变得不同,整个画室几乎挂满了同一个人的画象。
他的笔爱上了画中的人,而他也对现实中的沈幕城动了心。
看着因为累极靠在椅子上睡着的沈幕城,他轻手轻脚走过去,静静地打量他的睡颜。
沈幕城高大的身体缩在木椅里,双腿一弯一直,随意搭放在地上,深色的牛仔裤将他的长腿包裹得十分修长,罗少恒知道隐藏在布料下的线条有多美,每一处都像是精心雕刻的一般。
沈幕城身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是他最熟悉的,他画过无数遍这个人,几乎到了闭着眼就能描绘出来的地步。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作用,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下巴冒着淡淡的青渣,连睡觉都皱眉冷着脸的人,比他画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好看到光是看着他就感觉心脏要跳出来的地步,好看到忍不住想要摸摸他,亲吻他,用手指代替画笔一点点描绘他身上的线条,从头到脚,一处也不放过。
内心的欲*望战胜了理智,罗少恒顺从心意,慢慢俯下身,极轻地在沈幕城颊骨的位置落下一个浅淡的吻,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然后回到座位上继续未完成的画。
在他离开后十几分钟,沈幕城才醒来,见他依旧坐在画架前,从椅子上起身说:“我出去做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啊。”罗少恒头也不抬地说,手中的画笔不停。
两人的伙食一直是沈幕城准备的,沈幕对他的喜欢也很清楚,当下便出去准备,在经过画架时罗少恒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
“嗯?”沈幕城回头看他。
“你还没有给我答案。”罗少恒说着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向他。
“什么?”沈幕城不解。
罗少恒用画笔的笔端点了点自己脸颊的位置,笑着看他:“懂了吗?”
沈幕城见他点破,沉默了几秒:“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醒着是吗?”罗少恒放下笔走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沈幕城,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小小的画室里到处都是画纸、颜料、画笔、石膏像,几个高矮不一的画架随意地放着,地面凌乱地散着一地废弃的纸张,这个场面说实话一点儿也不浪漫,但对罗少恒来说却比任何地方都要来得真实美好。
尤其是当眼前的人走近自己,主动用他温暖干燥的手握住自己的手,低头亲吻自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爱神的眷顾,听到了内心有铃当欢快的响声。
——我是如此幸福,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我。
然而即便只是梦境,也不全部是单纯美好的,所有的事情总有正反面。
再次从梦境惊醒,寒冷的大冬天里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额间、脖子处都是汗水,睡衣粘腻地贴在背上,令他十分不舒服。
伸手将一旁的手机摸过来,上面的时间显示凌晨四点半,从他睡着到被惊醒也不过才一个多小时。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梦境像是快放一般,把他和沈幕城的过往又再次播放了一遍,包括沈幕城出事后,他在医院看到的画面。
“……不。”罗少恒低声告诉自己,“都是梦,他还活着,还活着。”
只是无论说多少次这句话,都无法将他内心的恐慌压下去,那些年的阴影太深刻了,当年那一具烧得面无全非的尸体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无法走出来,固执地把自己封闭在沈幕城出事的那一年。
无论自己在外人面前多么坚强,背后也无法欺骗自己,没有这个人,他再怎么强颜欢笑,也过不好。
没有一丝犹豫,他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拿起一旁的大衣披上后就出了门。
沈幕城的房间在他的斜对面,此时走廊静悄悄的,他走到沈幕城的房间门口站定,伸手覆在门板上,慢慢地,心里那些胡乱冲撞的心魔才稍微平息了一点。
这才是真实的,他还没死,就在这里面。
没有尸体,没有停尸房,没有墓园,没有黑白照。
他真实地活着,就在眼前。
罗少恒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将额头抵在门板上,缓缓闭上眼睛。
如果沈幕城依旧是当年的沈幕城,罗少恒会毫不犹豫地敲开房门,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拥抱他,但是他不能,现在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弄清楚,从沈幕城的表现来看他明显对自己是有所怀疑的,再继续贸然行事只会加深他的防备罢了。
再等等吧,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是吗?
当晚,罗少恒在门前一直站了整整两个小时,直到天微微亮起,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返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