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对吧。”玛莎依旧无所察觉,笑吟吟的又抽出几张照片递给迪诺看,“威廉似乎相当喜欢这所房子呢,你看,这张、这张还有这张,全部都是那所房子。”
画面上的风景有所改变,似乎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角度拍摄下来的,不过所幸拍照人的技术越来越好,房子的轮廓以及周遭的风景也越发清晰的呈现出来。
心里某种奇怪的冲动促使迪诺再一次将照片卷起的边角展开。上面的时间在依次后延,间隔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几天,到后来的几个月,变得越来越不规律,到最后戛然而止在最寒冷的冬季——1994年12月31日。
“没有之后的照片了吗?”他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
“唔,我看看……”玛莎看了看上面标注着的时间,努力回忆着,倒是劳瑞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威廉的那天!因为那年的雪下得太大,连我家的房顶都被压塌了,害得我和父亲不得不冒雪出来修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他挠挠下巴,不太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说来也巧了,我在搬运积雪的时候一个没站稳,不小心扔出去的铁桶正好砸到了路过的威廉。他当时的情况很不好,那么冷的天还只穿着一件单衣外套,嘴唇冻得发紫。更可怕的是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渗人的伤口从衣服破口处可以清楚的看到,感觉到都能看到他的骨头了。”
听到这里,迪诺突然感觉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扎了一下,呼吸不由自主的窒住,下意识的追问,“那……有没有生命危险?”
他这个问题真是傻得要命,理智的思考一下,如果当年的威廉就那样死掉,哪还能今日的他相遇?
可见陷入恋情的人们总是盲目的。
劳瑞快被金发青年这傻傻的模样逗乐了,“是很严重,几乎是被砸到的瞬间就倒了下去。吓得我从扶梯上摔了下去,好在我父亲在场,立刻镇定的将他抱回了家中,而且找了附近最好的医生来给他看病。当时一脱下他的衣服时,所有看到的人都吓坏了,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腹部,就跟要把他切成两节似的,皮肉向外翻着不停的流着血。”
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男人打了个冷战,似乎仍能感受到当时的恐惧。
迪诺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惨白的颜色。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男人所描述的场景中,似乎也能看到当时的场景有多么可怕。
他简直不能想象威廉是怎么从那样的危机中死里逃生的。
“不过好在他受伤的时间不太久,医生立刻当机立断的给伤口做了缝合,血这才算是止住了。不过除了这条致命伤之外,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也不在少数,全身上下根本就没一块好地,还有数不清的青青紫紫拳脚伤,简直就是一块破布口袋。”劳瑞点上根烟,稍微舒缓了一下心情之后才继续说道,“之后医生还给他做了个详细检查,营养不良造成的低血压,长年受伤累积下来的骨头偏移,不过如果仔细调养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
“别看我们当时是这里的小霸王,可管事阿姨说的话简直比皇帝还管用,不给饭吃、关禁闭、整夜整夜的跪在外面,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大概是被威廉的境遇激起了小时候不美好的回忆,玛莎蹙起眉,惟妙惟肖的模仿起了管事阿姨刻薄的嘴脸,“你们这些该死的捣蛋鬼,是谁准你们偷偷吃掉柜子里的面包的!统统给我出去罚站,这一天都别想吃饭了!还有,下午推销饼干和乞讨的活儿不许给我落下,否则连明天的饭也不许吃!”
“天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饿了三四天了,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活活被饿死了。当时的我们可真是一群待宰的小羊羔,因为除了这里,我们根本没有生存的地方。所以就算是被虐待、殴打、不给饭吃,都只能忍气吞声,谁叫我们是被抛弃的垃圾呢,连社会最底层的人渣都比我们强。”
这番自嘲的话令在场的两个男人具是一愣。
不管是多么用力的想象,他们也体会不到小时候的威廉和玛莎究竟有多么绝望,是多么渴望得到救赎,是用怎样的心情度过一个有一个黑漆漆的夜晚。
就算迪诺在十三岁那年失去了父亲,从此陷入苦痛之中,起码在之前的岁月里,他并没有经过任何残酷的洗礼,每日的生活甚至是养尊处优的。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他得到的总是最好的,就连分部后面那所房子也是在他任性的央求之下毫不费力的要来的,耗费的人力物力根本不是当年的威廉可以想象的。
那个年幼的少年,只是拥有一块面包就可以心满意足许久了。
这真是莫大的悲哀。
“不过我比威廉幸运点,大概是女孩子的缘故,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卖家。领养我的夫妻是一对善良的老人,尽管我被带回去之后抽烟、酗酒、乱砸东西,他们也是竭尽所能的给我最好的生活,所以之后的日子我就变得越来越温顺了。”摸了摸劳瑞因为担心而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指,玛莎笑笑,“我想起来了,你遇到威廉的那天应该就是我被送走的日子。别看这家伙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内心里孤独得要命,我这个跟他一起胡作非为的捣蛋鬼走了,他一定会很寂寞的。虽然我走的那天他根本就没来送我,不过之后每一年我生日的时候,他总是会偷偷邮寄来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来。”
“哦,我说每年那个时候他怎么总是消失一天,然后晚上回来的时候,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说。”劳瑞嘿嘿笑了起来,一低头,却仍见迪诺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已经无意识的咬得泛白,金色的眸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状,他只能哥俩好似的推了推对方的肩,“别想太多啦,那家伙没有那么脆弱。况且自从他在我家里修养一阵子之后,我的父亲就把他留住了——嗯,他当时说的是自己无家可归,估计是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了吧。”
“这听起来真是不错。”金发青年勉强微笑起来,视线无意识的重新落回照片上,近乎自言自语的轻声问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
“哈?这个我倒是问过,不过他不肯说。”男人挠挠头,一副无奈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就跟头倔驴似的,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是怎么想的,居然还把他当成老大似的那么崇拜,总是觉得酷极了。还有啊,小时候有一次……”
男人接下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不清晰,就跟一张破旧的老唱片似的,在迪诺的耳边缓缓的吟唱着些听不出调子的曲目。他的思绪飞得很远,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十四岁的金发少年缩进巷子的最深处,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一丝颤抖,但却不知道其实他恐惧的神情早已出卖了自己。
“加百罗涅的小boss怎么可能会认识我们这些小人物呢,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交流感情。”瘦高的男人露出猥琐的表情,他身后几十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们一同心照不宣的笑出了声。
“别靠过来,否则……”早就已经没了退路,少年只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咬牙从腰间掏出了刚到手几日的鞭子,“否则我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哟,这话说得真是吓人呢,害得我都要哆嗦起来了。”男人嗤笑着,从容不迫的靠近了几步,反而更加嚣张的笑了起来,“我们守了好几个月才等到你偷偷溜出来,这耽误的功夫可要好好的结算一下才行。”
“等了几个月……你们是巴特家族的属下!”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少年痛心疾首的咬了咬牙,“我放了你们一条生路,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生路?狗屁!你知道这几个月我们被加百罗涅的人围追堵截得有多么惨吗,简直比丧家犬还不如!”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狠狠地啐了一口,不屑道,“死到临头了还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看着就让人恶心。”
金发少年闻言不禁一愣,似乎仍不能理解男人口中的话。在他的记忆中,加百罗涅前几个月的确是要吞并巴特家族,可在会议上,他明确说明不要将巴特家族中的人员赶尽杀绝,愿意归降的人员就留下,不愿意的只要没有过激行为就放他们出去寻找新的生计。
当时元老跟阿兰德叔叔都表示赞同,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面前的男人在撒谎,还是家族真的如他所说做出了赶尽杀绝的事情?
“你不用想办法拖延时间了。”把少年脸上思考的神情当作了心虚,男人用足有小臂那么长的砍刀拍了拍对方漂亮的脸蛋,相当惬意的说道,“加百罗涅的那群蠢蛋可要等好久才能发现他们的boss偷溜出来了,不过到那个时候,他们只能领到你血肉模糊的尸体而已喽。不过看在你长得这么标致的份儿上,玩弄一下倒也未尝不可,没准你表现得好了,我们就能让你多活一阵子,哈哈哈哈。”
男人还在大笑着,脸上却突然一痛,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触感。他不可置信的抹了抹流下来的血迹,怒吼道,“他妈的,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作为加百罗涅的首领,纵使战死,也绝不可能任人欺凌。”金发少年凛然的昂起头,手中染血的鞭子“啪”地击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就仿佛是在应和着他的决心一样。
“兄弟们给我上!”
男人们散乱的呼喊声在巷子里带起震耳欲聋的杀机,犹如饿狼一般扑向了身形单薄的少年,刀刃反射出的光芒几乎能耀花人眼。金发少年不再躲闪,他站直了身体,表情决绝的向着人群最中央冲了过去。
“啧,你就一个人,逞能什么。”不知何时从角落里飞出一个黑色的影子,顺手打晕了一个黑衣人夺过刀刃之后,轻松自在的站在了金发少年的身前。他扭过头,看着表情呆愣的加百罗涅首领,唇边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喂,发愣太久就要被秒杀了哦,迪诺。”
最后的音节散落在厮杀声中,他甚至来不及问对方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那孤狼一般的少年冲入人群之中,竟以一己之力将数十人直接砍杀在地,同时翻身而已,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妄图偷袭自己的人毫不留情的斩杀。
说那是杀神也不为过,迪诺从没见过一个人能这么毫不犹豫的撕咬同类,黑色的眸子里除了灼热的杀意之外再无其他,就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似的——
时至今日,他才察觉到这抹影子跟威廉的身影逐渐重合,最后融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这个男人,正向自己走来,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黑色的眸子里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深邃。
他说:“别怕,有我在。”
可威廉,现在的你又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意外的长,到最后的时候我已经无力让小威廉耍帅了,因为我患有‘到三千字自动停止痛苦得无法写下去’的一种病……【被揍
另外:感谢小受的火箭炮qaq……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