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点，俯视着脚下的世界，脸色一片苍白。
——被冷风吹的。
看着眼前一片被霓虹灯所充斥的景色，我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些时光。
竟让我……最终变成了一个人类。
……
二十年前，一个几近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人们还维持着古时祭祀的风俗，每年都会在村口举行盛大的典礼，然后一路到村中神祠的门前完成祭祀的最后仪式。
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神祠中的井水，快要消失了。
一些老人们感叹着：“井水总有一天会用光，没想到这天竟然来得这么快啊……”
无论将提水的水桶放得多么低，都无法索取更多的水了。
一些人不信邪，专门定制了重量级的水桶，最后狠狠往水井里一抛，重重砸到我身上。
我吃痛，隐藏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了水面……
“那、那是什么……”水井旁围着的人们都吃惊的指着我，“那是……鳞片？”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啊！行踪已经暴露，这群闲着没事干的人们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来瞎折腾我的。
我把心一横，在水中悠悠的打了个转，把头露出了水面。
人们立即惊恐的呐喊着：“蛇！……足足有篮球那么大的蛇头啊！！”
我恨不得生动的给他们来上一个白眼。
我的头绝对比篮球大得多了好吗。
全村人受到了什么惊吓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被投放了不少老鼠药之类的东西。
气得我顺着井壁向上爬，再次把人们吓了一大跳。
“啊啊啊！这蛇……足足有七八米长啊！！”
我吐了吐舌头，眯了眯眼睛。
一群没眼光的家伙，我明明有二十五米长！
最后，人们将水井封了，并且还把神祠也封住了。
我有些不安。要是这些人们真的肯花点大价钱来干掉我，我该不会真的要命丧在此了吧？
好歹也活了几千个年头，这样似乎太掉面子。
正当我思考着要不要爬出去找另外一个地方睡觉的时候，水井上面的大木盖子竟然被掀了开来，一个稚嫩的面容在我的眼前出现。
那是一个仅仅五六岁的男孩。
“那个……大蛇。”他看见我，脸上出现一丝慌张。“我听村子里的人说，你是祸乱，堵了全村的运气，所才导致我们大家都没有钱。我听三叔说，他们已经联系上了政府的人，说要把你杀掉。但是，我妈说，你应该是无辜的。你应该活了很多年吧？我妈说，你这样的大蛇是珍稀动物。所以……”
他咽了咽口水，从他杂乱无章的话语和真挚的目光中，我明白他是真心想要说出这句话：“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是这里的神明。”并缓缓将自己的身体送出了水井之外。“负责管理这一带的水域。”
“你让我逃，逃去哪里？”我从水井里伸出了自己漆黑的身子，在月色下闪烁着一层白光。
被我俯视着的小男孩吓傻了。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你、你会说话？”
“我是神明。”我有些不厌烦：“虽然现在已经很弱小了，可我仍旧是被你们献祭的那个神明。”所以可以说话！
然后，我问他：“你说，你们怎么这么愚蠢呢？这口井连接着这附近几座山所有的水脉，你们居然还给我放老鼠药。如果不是我在的话，你们现在已经全都毒死了好吗？”
对于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自然要和他多说几句：“我是百年前接管这片水域的。那时候打仗啊不是？要不是我护着你们，专门现了真身去和那些鬼子打，你们这座小村长早就被十万大军灭掉了好吗？现在居然来恩将仇报，哼，你们人类没几个好人！”
说完，我打算着要逃去哪里比较好，然后就继续问道：“你们这里，有哪个品德比较好的人吗？——我把水神的位置让给他，自然就可以逃去别的地方了。”
“啊？……”小男孩彻底被我说愣了：“那个，……”
我看见他满脸呆滞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没法接受我说的事情。于是我就吐了吐舌头，沉回水里去了。
“你回去好好想想，或者用你的方法告诉那些村民们我并无恶意。不然，我就真的逃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小男孩再没有来找我。我在水里吐着泡泡，终于打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进行逃亡。
我能感觉到，有很多人往这边过来。
不知道那个小男孩究竟是怎么和他们说的——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能指望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岂料，我刚刚把头伸出去，就看见了一大群人围在水井旁边，手上还拿着一个超大型的网子，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我不禁有些生气，于是就将自己的身形拔高，离开地面整整三四米的高度，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中开口：“这就是你们对我的报答？”
偏偏还有一些鬼迷心窍的人还敢嚷嚷起来：“你……你是妖怪！！”
我顿时觉得很好笑，什么时候，一群凡人也敢这样跟我说话了？
我目光扫视了一圈，淡淡道：“我是妖怪没错，可我同时也是这片区域中的水脉管理者，可以说是这几座山头的水神。——你们可知，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类的愚昧无知，现在还有多少神明肯留下来保全你们？个个都跑去轮回了！你们发生了战争，发生了灾祸，与大地相连的神明们就是第一个受害者。炮弹打在山体上，山神会痛；毒药投进水域里，水神会死。在我来到这里之前，这里的神明已经全都逃跑了！——如果不是我，当年鬼子的十万大军早已经践踏而过，这几座山头与你们，早该从地图上消失了！”
我说得非常感慨，因为这是千年以来，最让人无奈的事实。
炮弹什么的，我当年中了几颗，那火药的爆炸疼得我要死要活。甚至于，一直到现在，我的伤疤仍未褪去。
这让那些平时好吃好喝好招待的神明们，怎么过？
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之后，我不再理会这些人类，缩回去睡觉。
哎，我最近几天都没有睡好啊……
……
之后的一年里，我过得很开心。因为我多了一个小弟。
就是那天晚上的小男孩，林轩云。
“墨鑫，墨鑫！”我睡得正香，林轩云突然大晚上的跑过来找我：“墨鑫，我要离开这里了！”
我顿时清醒了不少，压住了自己的起床气，问道：“你要去哪里？”
“妈妈说，要带我去大城市。”林轩云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泪水，眼中充满了悲伤：“那个陈叔叔说要娶我妈妈！”
“所以？”我不动声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对这件事根本无所谓。
“墨鑫，我会舍不得你的……”林轩云果然还是个小屁孩，眼泪已经掉到了我脸上。
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舍不得我关我什么事？你们人类的寿命那么短，别说千年，一百年我就会忘记你的。”
我说得很自然，岂料林轩云哭得更加厉害了。
“墨鑫……”林轩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我以后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无奈，很想就这样把他赶走。
转念一想之后，我抬起头来到他跟前，对他说：“我在你身上留一个印记，到时候你就凭借这个印记来找我。”
“恩？”林轩云泪眼朦胧。我吐出我的舌头，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大大的“V”字。
“好了，滚吧！”
林轩云一边哭一边笑的跑回家了。
至此，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我再也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