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年关将近。
冷清的眉州城中却是一丝的喜意也无,虽说乞活军的士卒严格的按照军法的要求不曾扰民。但是军队作为一个暴力集团,实在是很难得到百姓的拥戴。尽管乞活军的军纪相当严明,但是在百姓看来,这帮丘八虽然和以往的军兵不一样,但是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李信对于这种状况早有预料,本来嘛?是你们这帮人将他们原本安定的生活打乱,现在一丝一毫不显就像让他们拥戴你。可能吗?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吧!老百姓是一种很现实的生物,想让他们对一个陌生的集团产生好感,着实有点困难。只要不来找乞活军的麻烦就成……
毕竟,“仓癝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生存与温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情况下,去谈什么国家大义、忠君报国,你看有没有人理你!只要不把他们逼得活不下去,他们才不在乎头上坐的是汉人朝廷还是胡人朝廷呢。谁给他们带来了好处,他们就拥戴谁!
心中转悠着种种心思,李信站在较场上看着肃立着的五千军士。手中抽出佩剑,斜举着。李信开口道:“今日大军出征,作为主帅,我能保证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与尔等同生死,共进退!此战,不胜即死!”沉凝有力的声音传遍了军寨,士卒看着李信坚定的脸庞。“吼!”“吼!”长枪顿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李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出征!”
乞活军的士卒穿着赤红的衣甲,从军寨中鱼贯而出。看着赤红的军列徐徐前行,李信的心中浮现出一个词语,“如火如荼”。
……
眉州城头,徐昭看着远去的军伍,秀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缕落寞,旋即消失不见。片刻,徐昭转身看着方元,“方司马,将军已经率领大军出征。如今眉州空虚,司马出行的时候可要多多小心!”听着徐昭隐含劝诫的话语,方元满是疤痕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劳女郎费心了,方某自是省的。”
“晓得就好!”徐昭接了一句,不在说话。
方元看着古朴的眉州城,幽幽的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这眉州城又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呀!”徐昭听着方元的感慨,冷笑一声,“自是有其的取死之道!何足挂齿!”方元点点头,赞了一句,“确实如此,不用他们的脑袋说事,如何杀鸡骇猴!”言语中,杀机隐隐……
嘉州,白虎节堂。
任福坐在硬木椅上,看着堂下默默无言的将领,一股迟暮之气出现在这个肃杀的地方。益州军全灭!邛州军全灭!茂州军全灭!彭州军全灭!眉州失陷!一连串的坏消息传入嘉州众将的耳中,一时间嘉州上下的将领尽皆缄默。何等猖狂的乱匪!何等骁勇的乱匪!纵是嘉州众将心中百个千个的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局势失控了!!
益州都监于超远,邛州都监王彤,茂州副都监卫唯,彭州都监黄铎,眉州知州徐丰,或战殁!或失踪!八千将士三日间,竟是全军覆没!!
别的不说,就算是李肆最猖狂的时候,何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三昼夜间转战将近四百里,这是何等疯狂的将领才能干的出来的事!若在往日,众将听到这样的消息必会嗤之以鼻,但是在这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众将缄默了……
这倒怪不得益州路众将无能,而是事实如此。大赵立国将近六十年,太祖开国的那一股勇烈之气,早就被两次南京道大战消磨的一干二净。而且,因为武官地位极低,文武之争并没有出现在大赵的朝廷中。取而代之的是文臣之间的党争!党争的出现必然会导致武事的破败!
就算是太祖殷则定的规矩,“刑不上士大夫!”固然使得党争的烈度降低。但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党争之事在大赵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秦党,楚党,吴党,在这些党派之中又有南人,北人之分。但凡大战将起时,总有一部分文臣在后面扯后腿。大战的胜败已经成了党政的砝码,成了文臣手中攻击对方的刀剑。
战场厮杀的儿郎在他们的眼里竟然只是党争的工具,或许有人会觉的不可思议。但是就是如此,文臣中可有蠢人?没有!他们都是聪明人。但是聪明人干的蠢事,连傻子都干不出来!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蠢,而是太聪明了。但是他们却忘了一句话,智极者愚!
伸手敲了敲书案,任福看着堂下的众将。“乱匪气势日盛,征伐之事已经不可再拖。此次出兵,须得将士用命!不然的话,后果你们清楚!”冷厉的声音在节堂中传递,坐在场中的众将皆是打了一个激灵。
“蜀中之事闹大了!”这是众将心里的早前的想法。众所周知,蜀地民乱刚刚平靖,这个时候李信复起,无疑是在益州路的一干文官武将身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这还不算什么,但是紧接而来的一系列战报,可是将他们打蒙了!八千士卒,一朝尽没!这可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事了……
若是在往时,这些奏报也就上奏京师,乞求京师来援了。但是现在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那就落在四个字上面了,“蜀地刚靖!”蜀地平靖不过半年,就有民乱复起。若是上奏到京师,可就不是申饬那么简单的事了。最起码,统领益州路的文官们屁股得挪挪位置,至于武官,那就是脑袋挪挪位置了。
出于种种的权宜考虑,文武官员达成了一个默契。先往后推一下,在报上去。毕竟,真要是再派京营禁军过来。不说皇帝了,就是三司使张毅就能把他们掐死。真当我执掌钱粮容易是不,再派禁军,国库可就真的要见底了。所以,甭管是文臣还是武将,现在想的事就是尽量压下去,等风波平静了再报上去。
嘉州城楼。
左谦看着已经开拔的官军,心中本就高高吊起的巨石再度升高。赤色的旌旗徐徐远去,左谦长叹一声,回了府衙。“须得早作打算了……”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取天下容易治天下难。这是天下人公认的事实,也是无可反驳的事实。天下大乱之时,只要刀子在手里,就可以肆意挥洒。虽然天下大乱时于民不利,但是说一句诛心的话,天下大乱对于新兴势力其实是一件好事。天下平靖的时候,无论是施政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存在掣肘,但是战乱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原因何在?阶级已经彻底成型。当一项新的措施推行的时候,总会触犯很多人的利益。其中就包括了这些原先的功臣,现在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无论是哪一位开国皇帝,最后都会有意无意的将旧有的利益阶层驱逐出去。在这些已知的皇帝中,就数武则天和朱元璋干的最狠。
当然了,这也是必须之举,只要是一个有为的君王,都不会对于这些先王老臣有什么好感。倚老卖老,装腔作势。同时也阻断了新人的上进之路,只要是有为的皇帝,最后都会把他们从朝堂上清理出去。有所差别的就是皇帝本人所用的手段如何了,是宽仁还是酷厉,是血腥还是温和……
对于臣子而言,也是一种考验,是小心谨慎还是居功自傲。洒脱者如范蠡、张良,天下既定,便挂冠而去。当然,这些只是少数。毕竟跟随明主开国,多数都是为了荣华富贵的。陶朱公,留候一类的人物,遍数青史也不过寥寥几人。
有赵一朝,历经两次北伐大败。开拓的心思估计也就只有皇帝心里还记着了,对于大臣而言,与其伸脸过去让人打,倒不如不给他们打脸的机会。若不是北边还有北魏虎视眈眈,估计政事堂的辅相们早就嚷嚷着兵归府库,马放南山了。
大赵立国六十载,政治的重心早已经从外部转移到内部了。至于大赵内部的军兵,边区的还好一点,富硕地区的士卒也就别提了。别看任福率领一万三千兵马,但就战力而言,也就五千京营禁军还拿得出手。至于其他八千厢军,敲敲边鼓,打打顺风仗还行,若是别的,呵呵,还是自求多福吧!
任福骑着战马,行走在军阵中,统领万余大军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如果你统领大军的话就会明白,其实士兵多到了一定程度,也就感觉不出来了。“人马过万,无边无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人数多到了一定程度,确实感觉不出来。毕竟,往哪里看都是人……
赤色的洪流向着战场的方向涌去,一场血雨即将在蜀中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