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雨还在下个不停,细细的血线在地上流淌,雨水被洒在地上的血液染成了红色。血流顺着小水沟在谷中流淌,随着低洼的地势慢慢集聚,最后缓缓的浸入大地。
雨已经变小,玉古川中的气氛已经变的沉寂。大战已经结束,被李信瞩目许久的玉古川之战,以这一种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方式落幕。
乞活军大胜,官军大败。都钤辖任福亲冒矢石,误中流矢阵亡。万余大军死伤四千余,一半是溃逃之时被乞活军衔尾追杀时的伤亡。乞活军阵亡六百余,九成带伤。伤亡不小!
对于李信来说,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虽然说和官军相比,六百的伤亡有些微不足道。但是乞活军总数还不到六千,已经是将近十分之一的战损率。况且,这一战后,肯定还会有相当一部分的乞活军士卒解甲归田。六百的战损,已经够多了……
打扫战场的乞活军寻找着受伤的己方士卒,若是遇到重伤的敌方士卒那多半就是一刀了事。当然,对于己方伤重难治的士卒也是如此。在这种时刻,能做的就只有送他一刀,让他少受点苦,走的安心一点。
将己方战死士卒的军牌收集好,等到安定的时候再行安置。至于他们的尸首,自然就是烧化之后选个安静的地方掩埋。而官军,粗粗的将尸首收拢在一处,浇上火油后焚烧掩埋。没把他们暴尸荒野已是动了恻隐心,至于别的,呵呵……
太宗淳化五年末,逆匪李信领兵复起。都钤辖任福率兵两万围剿,玉古川一战,任福战死。官军死伤惨重,两万丁卒回转嘉州者三千余。匪首李信趁势携裹百姓,攻克邛州,茂州,彭州,益州。茂州以西五州二十六县尽数失陷,京师震动!
开京,文华殿。
殷义摸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这才多长时间,半年?五个月?几日前自己看到眉州逆匪复起的奏疏时,还在想着此事一平,益州路就此安定,但是眼前的这叫什么事?
一股郁气聚集在殷义的胸口不得释放,炽烈的怒火仿佛就要把他焚烧殆尽。殷义微微仰头,“任福呢?”“回禀陛下:任钤辖亲冒矢石,身披十余创,欲挽回大势。误中流矢,已经身亡了。”
枢密都承旨裴清的话落入殷义的耳中,殷义的胸口又是一阵憋闷。“死了,死的还真是时候啊!”心底发出一阵切齿的言语,殷义的面上还是做出哀伤的颜色。无论何时,这君臣相得的面子还是得做的。
殷义知道蜀中的乱势至此,不能全怪任福,但和他也脱不了关系。真要是追究起来,任福的脑袋绝对保不住。但是现在任福死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去找一个死人的麻烦,更何况他是为国捐躯!
所以殷义才会头痛,任福已经死了。不但不能追究,反而还得重赏。不然的话,谁还敢为你老殷家的天下卖命。轻轻地揉着太阳穴,殷义看着殿下的群臣,“蜀中之事,众卿以为如何啊!”
韩玄努了努嘴,盯着自己手中的笏板,一言不发。政事堂中的三位辅相一时间尽数沉默,蜀中的事情闹得这么厉害,现在去插一脚,不智!
殷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虞,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李相,你觉得蜀中的事宜该怎么处置?”听着皇帝的问话,李钦仿佛从沉睡中惊醒一般,“回禀陛下,蜀中之事终究是不可收拾,当速速安定益州路官民的心思,征伐之事可稍稍往后拖延一下。”
殷义听着李钦的话,心中的一缕期望渐渐消失,“赖枢密呢?”头发花白的赖同从朝班中走出,“回禀陛下,李平章所言甚是,蜀中之事,目前当以安抚为宜。”
……
两位宰辅同时开口,奠定了目前蜀中的基调。蜀中的情况暂时已经不宜再动兵戈,就算是要动兵戈也要等到五月。
不过说来也是,川陕四路乃是古益州之地。虽然素来有天府之国的称号,但是李肆的三年民乱,已经使蜀中民生凋敝。现在再动兵戈,只怕又是烽烟四起的局面。不仅是川陕四路的百姓受不了,国库也受不了!
殷义无力的靠在御榻上,看着两位宰辅严肃的表情,终究是放弃了冬日再动兵戈的想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众卿可还有事,若是无事退朝吧!”
看着寂静无声的群臣,殷义挥了挥手,“退朝。”群臣缓缓退去,就听上首的殷义开口道:“李平章,赖枢密,韩参政,张计相留下,朕有点事想问。”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停住脚步,转身站定。枢密副使杨思看着留在文华殿中的韩玄,眼中闪过一抹妒意。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殷义看着留在殿中的四人,开口道:“益州路的事暂时虽然不能再动兵戈,但是其他的事总要处理,益州路经略使顾怀恩,以及都钤辖任福……”
听着殷义口中的未尽之意,韩玄心中也是微微一笑,“启禀陛下,任钤辖忠君体国,当重赏。经略使顾怀恩虽有失职之责,但是此时不宜再换抚臣,当令其暂摄经略使之职。“
听着韩玄的回答,殷义微微点头。转头看向李钦和赖同,问道:“二位相公有什么见地?“李钦思索一下,”启禀陛下,韩参政所言甚是有理。蜀中之事,其乱如麻,当镇之以静。待消磨其锐气之后,可行招抚之事。“
枢密使赖同听着李钦的话,嘴角动了动似要反驳,但是终究未能开口。和李钦相比,他这个靠殊荣晋升的枢密使终究是没有太大的斤两。
毕竟,李钦已经做了将近十年的中书门下平章事,和他相比,自己终究逊色不少。能够做上一任枢密使,已经是皇帝的宽仁。再多,就不像话了……
看着殷义偷过来的目光,赖同微微躬身,“李平章所言甚是,如今已是隆冬。再攻蜀地的话,消耗暂且不提,军中的怨言不可不慎!“
看着两个辅相的表情,殷义的心中陡然多出几缕颓唐,看着自己已经长出老人斑的双手,“朕到底还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