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座古老的都城,在这一座曾经名为大兴,如今唤作长安的地方,陆哲见到了那一个令大赵诸多君臣头疼至极的那个人。
李信!
六年前,中原大地没有一个人知道李信是谁,六年后,中原大地上没有人不知道李信是谁。乞活军大都督,夏王,西夏国国主,他拥有着太多太多的名号,以至于令诸多的人闻风丧胆。他攻城略地,他战无不胜,他宛若奇迹之子,以着覆海孽龙之姿搅浑了这一片原本宁静的天宇。
可是,就这么一个与大赵为敌的男人,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详细情况。不,这样说或许有些不恰当,自打李信崛起以来,大赵密谍司就从来没有减轻过对于李信的刺杀与探查。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一切,收效甚微。虽然说密谍司对于李信其人有了些许的了解,但是,与他真正的正面交锋却是根本不曾存在。
所以,陆哲很紧张!
不过,这倒也是人的共性,在面对着传闻之中的人的时候,多数都是战战兢兢,颤栗不已的。能够保持不卑不亢的,就已经是气度不凡了。至于别的什么东西,你却是无需多想了。气质之所以是气质的原因在于气质的主人本身拥有配得上他的地位,所以那才是气质,那才是威严。他们的气质不在于别的东西,就只在于他们背后的名气或是权势。
诸葛亮三顾茅庐之所以是美谈的原因就在于诸葛亮本身鬼神莫测的智慧,再加上他日后匡扶汉室,使刘备从一介寂寂无名的野生诸侯成为了威震天下的季汉之主。这才是三顾茅庐被后人传唱不止的根源所在,若是诸葛亮没有那一份“三分天下”的惊世之才,等待他的可未必就是什么多好的结局。
所以,陆哲的反应很正常。若是他没有这样的反应,那才是不正常了!
……
很快,陆哲就见到了那个名为李信的男人。
年轻,很年轻,非常年轻,简直年轻的不能再年轻。这是陆哲第一眼所得出的观点,笔挺的身姿,俊秀的面容,以及那一身厚厚的沉静。毫无疑问的告诉人们,眼前这个人一向是身居高位。宛若一泓秋水一般的眼眸,透出的是看透世事的智慧。几乎是本能的,陆哲就把眼前这个男人与东京城里的那位进行了一次比较。
然后,陆哲表述,像是这样少年成名的人一定会是刚愎自用,未成名的时候还好,等到成名之后一定就不会再听下别人的意见。嗯,一定是这样的!
心中想着诸多念头,陆哲表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漏。双手请出了一张圣旨,然后也不问李信是否行礼就径直宣读了起来。不多时,一张圣旨宣读完毕,陆哲老老实实的把圣旨卷好递给了李信。
至于跪下接旨,不好意思,宣读圣旨还有这么一个环节吗?真要是在这个环节上较真的话,说不得惹怒了李信,要是就这么把自己留在了长安怎么办。虽然说李信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喜欢耍无赖的人,但是所谓人心隔肚皮,他总不能拿自己的前程去跟李信较劲吧!
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是真的不好处理了!虽然说殷祯不是什么严苛的君王,但是,却是一个耳根子极软,根本没有多少主见的皇帝。所以说,话不能说尽,事不可做决。毕竟,真要是除了岔子,责罚可是要他自个担的。更何况,有韩玄的先例在前,谁又敢忠心事事。
不过,这些总归是阴私的东西,是万万不可以拿到表面上来说的,所以,也就只好……哼哼了。
李信接下了这一张册封自己为王的圣旨,而后好似扔垃圾一般随手扔在了御案上。听着那当啷一声的脆响,陆哲就是一阵情不自禁的皱眉。须知道,那可是圣旨诶!乃是圣旨诶!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那可是圣旨诶!就这么随手扔在一边,这样真的好吗?
陆哲嘴角抽搐,眼角余光瞥向四周,然后就惊奇的发现,四周的人根本就没有把这张当回事!这一刻,陆哲才明白了前朝之末时武将所喊的那一句,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听着固然是狷狂至极,但是似乎,也许,大概,好像,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站在殿中,陆哲只感觉自己浑身不适应,心思转动,行礼道:“夏王殿下,外臣就先行告退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去,李信注意到正要外出的陆哲,口中道:“周侍郎,就有你领着陆使前去休憩的地方。”周明领着离去,两人正要走到房门的时候,却听得李信说了一句。
“对了,今晚宫里设宴,陆使可莫要忘了前来。”陆哲苦笑行礼,而后迈步离了宫城。
出了那一座有些压抑的殿宇,陆哲忽然天空一下子就明亮了很多。没有那一股压在胸口的压力,也没有了战战兢兢。陆哲忽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随着周明向前走,陆哲饶有兴致的看着四周的一切。
汉白玉铺就的御道,四周侍立的一个个穿着黑色甲衣的武士。全部都是肃容而立,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明亮的甲衣上带着丝丝缕缕的伤痕,一股百战余生的气势不经意间就流露了出来。陆哲知道,这一支军队与他所带来的那只花架子军队不一样,全部都是上过战场的真正精锐。
陆哲脸上带出了一丝笑意,而后对着周明问道:“周侍郎,这戍守的军队不知是那一支虎贲。”周明轻笑,看着陆哲脸上的好奇,却是热心解答道:“这是羽林军!”“哦,羽林军吗?看这阵势,确实是有当年羽林郎的威风呢!”陆哲丝毫不掩饰口中得到赞誉,一句句的溢美之词从周明的口中吐出,就好似不要钱一般。
周明看着陆哲将羽林军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却是轻声开口道:“这羽林军确实是我大夏的精锐军旅,只不过因着其建制不久,外加上一向都是拱卫国都,所以威名不显。如今我大夏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乃是征北将军黄铎所领的定远军。”
“前些时候,定远军在凉州地界两千人大破胡骑八千,斩首一千三百余,可谓是战功赫赫。”
听着周明一句一句娓娓道来,陆哲脸上就好像是抽搐一般,一抽一抽。周明看见了陆哲的这副表情,无声一笑,问道:“陆使臣,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陆哲眼角一抽,开口道:“没事,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硌着脸了。”
口中说着,陆哲心中却是一阵抽搐。就算是青唐吐蕃弱了一点,但是你这两千大胜八千也有点夸张了吧!大赵除了剿贼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宣赫的战绩。心中腹诽不已,但是陆哲却是只能这么看着。且不论说什么,夏国如今都是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势力,士卒的战力高,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只是,这听着终究是有几分嫉妒!
周明引着陆哲出了东华门,踏上了朱雀大街。使臣居住的地方就在朱雀大街不远,所以便是由着周明亲自来送。陆哲看着四周的景致,神色之中却是多了几分无言的惆怅。不是因为这里的情景多么的惨,也不是因为这里的景象多么动荡。而是这里景象实在是太过平和,平和的令人发指。
虽然说大兴陷落才不过半年,但是,这里的百姓却好像全然忘了曾经死在这里的文武。他们已经习惯了夏军的存在,他们已经成了大夏的顺民。如今朝廷之中,还有着相当一部分的清流官员们认为,在关中,民心还是向着大赵的,民心还是在大赵一边的。对于这种说法,陆哲在一笑置之的同时,心中未必也没有几分奢望。
也许,大概,关中的百姓对于国朝还有着几分留念呢?
可是,眼前这一幕却是实打实的告诉他,他心中的那一丝奢望,真的就只是一个奢望。没错,李信是倒行逆施,是大大的挫伤了世家的利益,可是,那又如何?官绅一体纳粮制,里亭制,尽皆是大夏国策,哪里有可能会因着他们而改。
不服,尽管拿头试刀便是!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毫不客气的说,拥兵十万,自成体系,浑然一体的李信已然拥有了跟世家阶层叫板的本钱。更何况,李信又不是一意对立,他可是拉着一帮,打着一帮,关中的世家又怎么会跟李信死磕到底。须知道,李信不是那些根基薄弱的流贼,从一开始的时候,李信就一直有意识的进行软实力的培训。刚开始的时候,固然是苦得很,但是到了如今却是李信收获的季节了。
世家所依仗的本钱如今在李信眼中已然不算什么,所以,世家除了扶低做小还能做些什么呢?
只是,终究是有些遗憾!看来这国朝,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呢!心中转着有些苦涩的念头,陆哲不禁有些索然无味,心中游玩的性质再也没有,转身回了使臣居住的驿站。
……
入夜,明亮的星辰点缀着天空,一闪一闪。轻柔的风儿吹拂,好似情人的双手,轻轻拂过脸颊。长安皇宫之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今日是夏国国主李信宴请群臣的日子,但是,原本的大兴皇宫可是没有几个做饭的大厨。所以,长安诸多酒楼里的大厨全部都是歇业。即便是有食客前去长安的诸多酒楼里吃饭,得到的也是今日暂停营业的解释。
毕竟,李信如今已然是一方王侯,夜宴的规格终归是不能太小。于是,各大酒楼之中除了端茶送水的小二全部都是被请到了皇宫之中。
宫殿之中,黑漆的木案按照列次排列,左右两边各三排,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菜品与酒水。菜品的样式并不华丽,只是普普通通的四菜一汤,与着皇家的身份有着太多的不谐。陆哲低头看着这一份菜品,眉眼之中掠过一丝丝的光芒。他不知道李信究竟是刻意的做作,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如果不是刻意的做作的话,那他李某人的心思可就有些恐怖了!
将眼神从桌子上的菜品上移出,陆哲开始向着四周打量,左侧落座的多是大夏的文武臣,而右侧落座的则是诸多家族的族长。陆哲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看来这一场夜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礼乐响起,李信一身华服走出,到作位前落座,环视四周,道:”今日请诸位贤达前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联络一下情谊,所以,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国事。“说着,李信轻轻的拍了拍手,就见着一支舞乐班子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
”铮……“
清越浑厚的琴音响起,甫一起声,便是如同沧海龙吟。而后更有一白衣女子持剑而舞,衣袂飘摇,剑光翻飞。好像是九天仙子临尘,又好像是月下仙子婷婷而舞。琴音剑舞,交织一处,立时便是吸引了四周所有人的耳目。
李信见着眼前一幕,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却是觉得有些好笑。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关于音乐的天赋,对于这琴声剑舞,他实在是没有多少的感官。毕竟,领兵征战之人,基本上都不会有这些细腻的情怀。对他而言,这音乐美则美矣,但也就是仅仅如此了!
听着乐声,李信的眼光游弋,却是看见了眼光清明的傅青主与方元,两人轻轻的合着拍子,虽然也是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但是,这两位的心思却是根本没有投入这乐声中。别问他是怎么样看出来的,对于潜藏在人群之中的同类,他可是一眼就看的出来。
傅青主二人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着李信,而后三人皆是无声一笑,算是有了一个回应。三个人同时心不在焉,从某种意义上也是相当的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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