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开皇二年,赵崇宁八年,九月二十三。
萧瑟的风儿吹拂着大地,树木上的叶子也已经尽数变得枯黄。但是景物上的萧瑟却是丝毫影响不了长安百姓的心情,只因着不日前朝廷发下捷报,定远将军折靖夜袭定难军,一夜攻陷西平府,而后纵兵四出,三日转战四州之地,彻底的拿下了这一处膏腴之地。
明德门外,摩肩接踵。无数的百姓分列在道路两侧,等待着战胜者的到来。今日,正是折靖班师回朝的日子。
说是班师回朝或许有些过分,毕竟,在大夏历次都是鲸吞之战的战略中,折靖这一次立得功劳有些小,还非常的不显眼。而且,还是在黑衣卫的帮助下才立下这个功劳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折靖这一次的功劳不重要。
定难军之地虽然不大,夏州,宥州,银州,静州更无甚重要之处。但是,定难军之中却不止着四州,还有一处名叫西平府的灵州。灵州接壤河套,控扼四方,除开是一处交通要地外,还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除此之外,河套平原更是膏腴,堪称是塞上江南。虽然说夏国拥有关中,蜀中两大产量基地,但是这却不代表着内阁中的诸公对于河套没有想法。
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作为一个典型的古典农业大国,没有一个皇帝不喜欢土地。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对于土地的渴望,这些东西完全根植于帝王的灵魂与本性之中,根深蒂固。不论是多么荒唐的帝王,不论是多么昏庸的君主,对于土地,他们都是以着一种几乎是渴望的态度来对待的。这是一种贪欲,这是一种根本无法改变的贪欲,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没有一个不是因着这股贪欲而成功的。
当然,这里面要排除后世的煌煌鞑清。这一个由通古斯人建成的王朝,从一开始就是不入正朔的。不论是三麻子签的尼布楚条约丢掉百万里之地,还是他的孝子贤孙丢掉的万里江山。便数有清一朝,除开雍正还能入得眼以外,其余诸帝皆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扯得有些有些远了,回归正题。
打下了灵州之后,就代表着李信可以光明正大的向着河套进发,虽然说现在的河套大多是胡人占据。但是,有机会触及,总比干看着强吧。就好比后世所谓的青蛙与癞蛤蟆的一样,你若是想都不敢想,那还玩个屁呀!
周明穿着赤色的补服,静静的守在明德门外的官道上。他是礼部的侍郎,奉旨迎接开拔的大将正是他要做的工作。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如今枢密院的参知军事,如今已经致仕在家的大将军黄铎。
本来呢?这一昌欢迎会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可能让这位老将军出来的,毕竟这位老将军一场大病之后,身子骨就越发的虚弱了下来。是以,也没有多少人敢烦劳这位出山。但是,这位爷他自己不在乎,非得说“国朝第一次兵征,他这个参知军事签知枢密院事焉有不在场的道理。”君臣拗不够他,只得随他去。他临来的时候,内阁的首相还有几个阁部就对他叮嘱,“老将军身体不好,你需得小心照看着一些。”云云之类的话语。
日头渐渐升起,一支颇为浩大的军队开始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支军队并不多,但是色彩却是着实鲜艳的很。正所谓千军万马喧哗闹,五色旗帆显威风。在这一刻,这句诗确实成了真真正正的事实。本次入京的军队共有一万二千,但是其中的构成却是相当不简单。除了两千大夏的本部兵马以外,还有新组建的八旗兵马。在这一次的战斗中,新新组建的八旗兵第一次参加了战斗。
虽然说战斗时间不长,但是对于新建的八旗兵来说,却是一次着实不错的磨合。虽然,因着这一次的磨合,党项人受尽了的苦难。八旗兵不像是夏军军纪严明,尽管大夏的军纪可以约束他们,但是约束的力度如何却是实在不好深究。再加上此次大战之前,折靖便说了私掠所得尽归他们所有。如此一来,对于党项人可就是一场真实的苦难了。
固然,党项人悍勇,看不下普通的蕃人。但是,在精挑细选的八旗兵丁面前,这一切都是不重要的。旗人脱产,由旗奴奉养,如此一来,专精战斗的他们究竟会有多大的战斗力简直是可想而知。而且,完全脱产的他们已经可以说是一个职业的军队了。尽管,这个是在误打误撞之中弄出来的。
并且还有一点就是,他们作为八旗军,其实是半官方半义从的性质的。虽然说他们从大夏少府里领着兵仗甲器,但是他们却是没有多少俸禄可拿的。即便是有,也不过可怜的一点点,最多也就是在路边的店子里喝上壶小酒。除此之外的事情,就是再也做不到了!
八旗兵拿钱其实全部都是靠着战时,战时的私掠,以及战后的犒赏。这些,才是他们来钱的来源。所以,可想而知八旗的军队究竟会如何。虽然不至于烧杀抢掠,但是却也是差不多。当然,李信曾经有过规定,这一切只能对着胡人用。对汉人用是自寻死路,但是对胡人用的话,谁又能听见敌人的哀鸣呢?
最起码,李信自问是听不到的。他是一个汉人,自然是要站在汉人的一边说话,更何况,对于曾经目睹的种种政策,他老人家心里可是着实有些怨言呢?
大军行进,首当其冲的赫然就是黑色的甲衣,黑色的大旗,望上去就好像是深邃的大海一样。威严,沉静,不可撼动。其次的便是正白旗与镶白旗的兵马,两旗的兵马会在一处。霜白的甲衣,霜白的大旗,一眼望去就好像是望见了北国的冰川一样。若真要是论一下其中的不同,在镶白旗的军旗上其实是镶着黑边的。其实不光是镶白旗如此,镶黄旗,镶蓝旗,镶红旗也都是如此。只是如今的镶四旗除了镶白旗有了编制以外,其余的三旗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安排。更何况,即便是镶白旗也是在近些日子草草拟成的。
白旗之后是正红旗,赤旗赤甲,宛若烈火滚滚。红旗之后是正黄旗,黄旗黄甲,好像是秋日荒原,最后的是正蓝旗,蓝色甲衣,蓝色甲仗,好像是大海一般。只不过,这些八旗兵的气质与着夏军却是有着不同。夏军沉静,八旗爆裂,一个温润,一个狂野。恰好像是阴阳的两极,又好像是鲜明的对比。
但是,且不管其中的分歧如何,也不论其中的比较如何。对于只看热闹不看门道的百姓来说,不论他高不高雅,内不内涵,最喜欢的就是一个热闹。很显然,这一额很符合他们对于热闹的定义。所以,虽然是不明觉厉,但是他们却是看的甚是欢喜。
大军之中,羁押的便是一座座的囚车。折靖大军直入灵州,在野利仁都的帮助下,可是抓到了老大一批党项贵族的亲眷。对于这些可以拿来献俘的东西,他们自然是宝贝的很。
煌煌仪仗向前,一副大国风范。此时此刻,西凉却也是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凉州之西,旧时酒泉郡。昔日汉家儿郎所戍守的边土,如今却成了吐蕃胡种久居之地。自前朝大乱之后,吐蕃胡种便自横山之中走出,在陇西之地定居,后来中央崩坏,局势难改,趁着中原诸多野心家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吐蕃人却是轻轻的占下了这一片汉家之地。到了如今,已经有两百年余。
杨虎穿着一身皮袍,左手轻搭着腰间的刀剑,神色之中多了几分严肃,来回张望的神情好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不过这也是怪不得他,这里毕竟是固郎赞的统万城。在中原之地,这里便是京都一般的存在。而且,今日乃是固郎赞四十大寿的日子。
说是大寿,其实也是不然。若是按照中原之地的规矩,四十岁办大寿其实也就是咒人早死的意思。只是这里是凉州,却也是怪不了那么多了。胡人一向是寿命短暂,能够活过六十岁的都是少数,所以四十岁的时候称大寿倒也不算是错。
凉州自古以来汉胡混杂,汉人与胡人之间的斗争却是一直都没有停止。不是汉人强盛压服了胡人,就是胡人强盛威压了汉人。两支人种在这里争斗不休,但是无论哪一种却都没有灭绝的痕迹。汉朝时的汉羌之乱也好,如今的青唐吐蕃也罢,亦或者某个不知名后世之中的白帽子。汉人与胡人的争斗却是在一直存续,杨虎便是这争斗存续的结果。
昔日汉家帝统崩乱,中央难以顾及凉州,吐蕃人便趁势作乱占领了这汉家土地。
吐蕃胡种,不知人伦。占领之后,自然便是连番的屠杀。他脚下的这一座统万城,便是那一时建起来的。统万城虽然是胡人兴建,但是其中的样式却是与着汉人的城池没有多少的分别。因为这一座城池从一开始就是汉人所建,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城基,所藏的都是汉家儿郎的鲜血。
这么说或许有人会觉得夸张,但是这些东西却是尽都是真实。昔日吐蕃酋首修建统万城之时,便曾经立下了一个规矩。每一部城墙都需要检验了,而检验的规矩也很简单,令汉人持枪刺墙,枪入一尺杀筑墙人,不满一尺杀刺墙人。便是以着这般的苛刻刑罚,这统万城方才建立完成,如今即使百余年过去,也有着不少的汉人记得当日的情景。
只是,不同的却是,汉家儿郎在这一片苛刻的土地上,仍旧是生存了下来。作为一个有着四千年底蕴的族群,服章之美,礼仪之大都不是他的代表,能够代表他的则是那一股斩不断的韧性。
……
青唐吐蕃入主凉州近两百年,自然也是学会了汉人的生存方式。所以,在一众的吐蕃贵族当中,已经没有人会像他们的老祖宗那样在住在帐幕之中。服饰,熏香,礼仪,全部都不缺,甚至比起了中原而言还要繁复。
李元谦坐在一处角落,眼神之中不禁是略过了一丝光芒。他可以感受得到,在如今青唐吐蕃的繁华背后所隐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所谓胡人,靠的自然是部众的悍勇才可以夺得地位,才可以获取荣耀。但是眼前的吐蕃,却好像是把这些全部都忘记了一样。苛责部众,作威作福,简直就像是一个爆发户。不过,这样也好!
固郎赞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从庭院之中走出,脸色红润,显然是高兴至极。他站在人堆里和一众的吐蕃贵族寒暄着,神色之中满是兴奋之意。显然,对于自己的这个四十大寿他是非常的满意。一通寒暄过后,吐蕃贵族列座。每人一张案几,如同排座一般列在了殿宇之中。李元谦喝着手中的葡萄酒,神色虽然不变,但是心却根本不在这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元谦轻轻站起,缓步走到台前,开口道:“小弟李元谦少时曾经学过几分剑舞,愿为大哥的寿宴添上几分的光彩。”固郎赞看着李元谦的面容,脸上露出了一份难色,“这不好吧!你我毕竟是结义的兄弟,如此行事岂不是折辱与你。”李元谦笑着摇头,“大哥坐拥西凉,控扼千里,乃是一等一的贵人,小弟为大哥献舞,乃是应当。”
说着,手中抄出一把长剑,却是当场舞动了起来。见到李元谦坚持,固郎赞眼光微闪,却也是没有再做阻拦。不阻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西夏国占据了定难军,而眼前这个名叫李元谦的男人也彻底的成为了一条丧家之犬。正如东边汉人常说的一句话语,
“累累若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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