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
李忠眼睛迷离的坐在台阶上,现在还没到上衙的时候,二十年了,看看这眼前的光景,却好像是不曾变过一样,就好像是他的职阶一样。
“李头,李头,有好消息!李头…”
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李忠有些迷离的双眼变得清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张家的小乙哥吗?”
一个笑得颇为阳光的青年穿着一身颇为威武的补服,出现在了街口。这青年名字唤作张小乙,他的父亲死的早,他便子承父业做了个捕快。到如今,已经有了好些年了。李忠笑着调侃,“你小子怎生来的这么晚,若是知县生气恶了你,小心你的饭碗不保。”
张小乙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看上去阳光无比,但是隐隐间却有一股凉气升起。“李头,你这就说错了。自开皇二年十月一日开始,咱们捕快就不归知县老爷管了。所以,他有再多的麻烦也管不到我张小乙的头上。”
“不归知县老爷管了,你听哪儿说的。”李忠眉头一皱,却是注意到了张小乙口中的重点。
“就在刚才,京城来的邸骑在城中的告示栏上贴的,自开皇二年十月初一开始,潜火局,军巡捕,还有我等衙役,全部是并入巡检司。由巡检司检正统辖,衙门正六品。李头,自打明年开始,咱们可就有官身了。”
“有官身又怎么样,还不得一级一级的上去,你那么高兴有用吗?”李头训斥着没个正形的张小乙,但是从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还是可以看出眼前这位已经年逾四十的捕头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么平静。
捕快生阶最高的就是捕头,而到了捕头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提升空间。当然,若是在高魔高武的世界之中,他们还可以加入诸如六扇门之类的组织,但是令人可惜的是,这是在低魔低武的世界。即便是在凶恶的盗匪也闯不过强弓劲弩阵,再强大的侠客与方士在三千大军面前也只能俯首不敌,至于那些所谓的万人敌,充其量也就是能杀百人罢了。所以,做捕头,没有出息。
东边大赵吏转官每年只有三十人,而西边大夏虽然也有吏员升为入品官的事情,但是同样也是文吏居多。至于他们这些捕头捕快,依旧是没有没有多少的出路。但是如今的一道圣旨,却是把他们的心尽数都买了过来。虽然说重新入职的路子依旧辛苦,但是,好歹有了希望不是。
对于他们这些在黑暗打滚太久的人来说,即便是灰暗的天空,也不过是不怎么亮的晴天罢了!
“陛下圣明呀!”已经双鬓斑白的老捕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吾皇万岁万岁万岁!”激动的青年人跪在地上谢恩……与此相同的事情在各个州府连连不断的发生,即便是李信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一封诏书下去之后居然会有这样的收获。对于他来说,他只是开了一道方便之门罢了!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情,与他而言,确实只是一道方便之门,但是对于众多的衙役捕快来说,这,已然不亚于一道通天之路。
李信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道诏令究竟是带来了什么效果。但是各个州县的知府县令却是隐隐感觉,自己手下那一帮奸猾似鬼的捕快衙役就好像是突然转了性一样。差遣出去的事情办的也勤快了,整日里巡城不断,每月抓上来的闲汉泼皮也多了,简直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当然,这一切却是与着李信没有多少关系了。
东京,文华殿。
幽深的殿宇带着丝丝的压抑,他们都听到了殷祯口中的话语。定难军长史野利仁都造反,以定难军之地归附大夏。
糟糕的话语如同诅咒一般,泛着不祥的意味。朝中的大臣全部都明白这一句话语之中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西边的那一只卧虎在匍匐了许久之后,终于再度露出了爪牙。这一次的,是定难军!
对于西夏,殿堂中的朝臣感官复杂。如今在朝中主事之人半数以上都是被韩玄当时压制的不得动弹的人物,他们以着权谋之术弄垮了潼关前的十万大军,又用着见不得光的手法将韩玄赶出朝堂。但是,现在却到了他们体尝恶果的时候!
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当日韩玄所遇见的景象,又结结实实的摆在了丁文会与曹万里的面前。
曹万里脸色幽深,看着四周不发一言的大臣,心中却已经不虞到了极致。眼角的余光晃过站在自己身旁的桓琦,正巧看见了他脸上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胸中顿时怨气飞涌,忍不住怒斥出声,“桓枢密,我见你面上隐有笑颜,是不是胸中已经有了定论。若是有了定论的话,不妨是说出来听听?亦或者,你是在想别的东西。”
语气中满含不悦,却是一开始就把战火烧到了桓琦的身上。
桓琦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冷笑的曹万里,口中道:“我确实在想别的东西,比如说:‘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放过谁?’之类的东西。当初曹相公和丁平章将十万大军葬送在潼关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这一日。当丁平章逼杀了孟珙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这一日?!我还真没有想到,你等翁婿居然还真的不要脸了。莫非以为这国法煌煌,治不得你们这两个丧心病狂之辈吗?!白玉老鼠耗子皮,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怒斥声响遍了殿宇,一时间,无数大臣噤若寒蝉。
这是,撕破脸了!!
东西两府不和在朝中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像今日这样指着曹万里的鼻子骂的事情还真的第一次发生。曹万里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国宰相,更不要说,现在还是上朝的时候,当着陛下的面骂一国平章事,这样,真的好吗?
“你放肆!!”
曹万里俊秀儒雅的面容气的发紫,指着桓琦的手指更是颤抖不已,显然已经是恼到了极处。蠕动着嘴唇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得礼鞭净响。御史大夫郭谦阴着脸站起,斥道:“你等二人皆是宰执,朝堂之上,百官之前,失仪至此,成何体统!”
听着郭谦的怒斥,东相与西相对视一眼,面容上全部都是密布的杀气。
朝堂上的百官感觉着空气中凝滞的压力,心中皆是明白。今日一事过后,桓琦与曹万里之间就在也难有和解的机会。因为今天桓琦说的话委实是太刻薄了,不仅仅把该骂的骂了,不该骂的也都拉出去骂了。曹万里只要是个人,他就忍不下这一口无名的火气。
今日之后,朝廷事多矣!
殷祯坐在高台,听着桓琦口中的怒骂,脸色幽深,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本该好好活着却突然死了的孟珙孟璞玉,又或者是当初潼关外葬下的上万冤魂,亦或者是这朝堂之上究竟有几个人忠心。
良久,殷祯开口:“众位想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可想出来什么东西没有。”
桓琦站出朝班,对着李信躬身一礼,而后朗声道:“定难军节度使李元谦早有不臣之心,如今李信攻伐定难军必定会结下仇敌,依臣所见,不妨派遣密谍予以李元谦资助,令其将李信的势力控制在凉州一带。”
说完,悄无声息的回了朝班,留下了一众正在凝眉苦思的大臣。
桓琦所说他们不是没有思考过,但是却没有桓琦想的这么这么深。毕竟,在他们想来,若是留着那些人最后反咬一口怎么办,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了。若是桓琦知道他们的心思的话,必定会说一句,既想得了好处又不想掏出了实力。只想着平白无故的坐着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是这样可能吗?
曹万里站出反驳,“臣以为桓枢密所言不妥,我皇赵乃是中原正统,若是如此就放过了这些事情乃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臣以为,应该派遣使臣去长安问责与夏主,以示我大国威严。”
“呵?!“
淡淡的质疑响起,曹万里却是装作听不见。毕竟,若是在与桓琦争吵下去必定便是没有头绪的事情了。
朝堂之上的大臣分作两派,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殷祯坐在高台上,听着满朝文武的争辩,眼神之中满是空旷,却是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于他来说,总是争吵的朝堂未免有几分令人厌倦。因为,太烦了!
文华殿之中的争论达到高峰的时候,一个穿着绿色衣袍,脸色慌张的文臣跑了进来。而后在着殿中央一跪,仓皇道:“骑兵陛下,昨日戌时,集贤殿学士,吏部尚书,舒国公韩玄,薨!”
“什么?!”
满座的朝堂陷入了沉寂,桓琦摸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是在努力的保持着清醒问道:“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与我说清楚了!”怒吼声响起,年轻的小官只觉得满朝的文武全部都盯着他看着,他发誓他从小以来,就没有被人这么盯过。无数的目光凝视,饶是他自称见惯了阵仗也不禁是两股战战。努力的咽了一口唾沫,绿袍小官强声道:“集贤殿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吏部尚书,舒国公韩玄薨!”
一个重磅消息猛然炸开,一瞬间席卷了整个朝堂。“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诸如此类的话语响彻,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他们,第一个想法居然便是不信。不是他们受不得突然事故,而是因为,这个消息背后所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大了!
以至于他们都不敢相信,以至于他们都不愿意相信。韩玄是何人他们清楚,韩玄有何功绩他们也清楚。但是正因为清楚,他们才知道,事大了!
韩玄是功臣,若没有他的硬撑,变没有大赵如今的天下。即便是他主政期间有着潼关之败,但是就这也只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因为过不掩功。保住了国朝安宁不说,还在他主政期间打赢了一场对于北魏的战争。一改国朝六十余年间的颓势,唯有舒公做到了。别看韩玄已经被变为江宁知府,但是只要起复,绝对又是朝堂之中的定海神针,或者说,哪怕是如今也是一根定海神针。
可是现在,定海神针塌了。不是倒了,也不是被水淹没了,而是塌了!
对于如今的大赵朝堂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重创。尤其是对于殷祯来说,尤为如此。韩玄的才华他知道,韩玄的能耐他知道,他打算到明年的时候就再度起复韩玄的。毕竟,一位真正可以统筹全局的相臣是极度匮乏的。他已经打算好了一切,然后韩玄死了!
“开什么玩笑?!”
殷祯喃喃低语,脑海中属于韩玄的模样浮现。韩玄为政的时候,虽然是大赵过的最不安稳的时候,但是却也是他最安心的时候。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老师,也相信自己的老师会帮助他打理好这个朝堂。可是如今,为他遮风挡雨的那个人去了!
“真是个糟心的日子!”殷祯低语,如果说定难军的事情只是他的身上划了一下的话,那么韩玄的死就是在他的心上捅了一刀。而且,这一刀捅的很深。定难军四州一府,早在艺祖年间就已经不是大赵疆土了。丢了虽然心痛,但更多的则是恼怒。而韩玄的死,则就是真的心痛了!定难军丢了也就丢了,不涉及国朝的根基,可是韩玄的死是动摇国朝根基的事情!
韩玄是治世之臣,定难军则是一片死地。韩玄能够大赵提供二十年安稳,而定难军除了花费人力无力以外就什么都做不到。两者的对比简直不要太简单,如果可能的话,殷祯宁愿用二十座军州换一个如韩玄一般的相臣。因为,他值这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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