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焰火的地方素来锦绣繁华、热闹非凡,只又有谁知这璀璨夺目的背后是燃烧的困顿,是生命的终结,这耀眼的释放不过是自取灭亡。
光芒敛尽之后,夜空还如先前一般沉寂,若非空气之中还弥散着烟火气息,方才那划破天际的惊艳恍然不过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待梦醒之际,如何想起?拿什么去证明?更要怎样与人说?
焰火转瞬即逝如雁过无痕,是否在这大兴王朝所有的年岁也只不过是一场荒诞不羁的美梦而已,待一日不得已转醒,过往种种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来,不知为何而来;去,不知为何而去。这其间缘由又有谁说得清楚,这一切因缘际会如果不是空梦一场,而是真实存在的话,会不会有一天她忽然就回去了,回到了原本属于侯玢儿的世界里去,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来到了花黎月的世界里一样?
“月儿怎么不高兴了?”
靳昔垂眸却只见花黎月的眼里哀思如海,悲凉如海上的烟波,透着无涯的凄苦,掺着太多的忧惧。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繁华也不过是一场过眼烟云,烟消云散后再灿烂的事物也终将消逝无痕。靳昔,倘若有一天你身边再也无我,还请将过往种种尽数忘记。栖月楼里,梨花树下,与君长诀!”
夜空之上万千焰火璀璨,道道光彩夺目,引人哗然。素心湖畔无名的石桥之上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你推我搡。人人仰头望着那耀眼的七彩焰火,唯独那两抹素白的身影在流动的人群当中静静相拥。
“靳昔,我••••••爱你!”
熙来攘往、人声鼎沸。花黎月伸手抱住靳昔的后背,紧紧的,用尽平生的力气。
胸口一波接一波的剧痛袭来,传遍四肢百骸,浓烈的血腥之气在体内汹涌的翻滚,口鼻之内皆是一阵一阵的腥甜。
花黎月贴着靳昔脖颈处的肌肤贪婪的吸了一口气,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低语。
靳昔,你可知你是我前世今生爱过的唯一一人,只可惜••••••
不过一张嘴,丝丝的鲜血便如涓涓细流一般涌将出来,不过短短一瞬便将靳昔肩处素白的衣料染得通红。花黎月拥着靳昔的手无力的滑落,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了靳昔的怀里,身上的筋骨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就连转动眼珠子都变得如此的艰难。
“月儿!”
脖颈之处一片湿热,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靳昔心中一惊,猛地板过花黎月的身子,一时间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之色。
“月儿”
靳昔喃喃唤了一声,入目的是花黎月白得将近透明的小脸,以及嘴角处触目惊心的殷红。
心仿佛被剜走了一般,眼好像被灼瞎了一样。这一刻千军万马当前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弹尽粮绝三日还能处变不惊的靳昔竟僵在原地呆滞了许久,人生第一次手足无措、乱了阵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月儿,你到底怎么了?”
鲜血不断由花黎月的嘴角涌出,浑身上下却又不见丝毫的伤口,莫非是内伤。靳昔颤抖着握紧花黎月纤细的手腕,眼中尽是惊惧之色。
“子母丹!”
竟是子母丹!花黎月体内的子虫此刻万分痛苦,当是母虫遇劫遭难的缘故。只是,花黎月的体内为什么会有子虫,到底是谁这么做?母虫此刻又在谁的体内?
“月儿,是谁给你吃的子丹?母丹呢?母丹在谁的体内?快告诉我!”
子母丹,实属虫蛊,蓄养于人的体内,需每日受新鲜血肉滋养。子丹依附母丹而活,若服母丹者死则服子丹者必死,而反过来若服子丹者亡,母虫也会尸解在服用者的体内,只是不会对服用者的身体造成伤害而已。
子母丹一向是掌权者收服人心惯用的伎俩,因为子丹与母丹血脉相连的缘故,服子丹者永生受制于服母丹者。服母丹者痛,则服子丹者痛之两倍;若服母丹者亡,则服子丹者必定先亡。寻常的子母丹已是如此这般厉害,倘若是由两代虫后秘制而成的子母丹,功效更甚寻常子母丹的百倍。
若说子母丹也并非无解,只是这解药有也等同于没有。因为子母丹的解药,有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那便是与母虫交配,并迫使母虫产下子虫虫卵的那条公虫的虫尸。
只是身为灵长类的人尚不能从一而终,何况是生来便无脊椎的虫类。又有谁清楚当初是哪条公虫与母虫交配,而母虫体内的虫卵又是哪条公虫留下的。
除非,从一开始便刻意要留下解药,否则要想找出解药实属比登天还难。所以,乍探到花黎月体内子虫作祟时,靳昔适才大惊失色。
母丹到底会在谁的体内呢?楚延宸吗?他的嫌疑最大,但他惜月儿更甚自己,断不会将如此下作的手段用在月儿的身上。会是楚君玉吗?他虽身为楚皇,只可惜心胸狭窄、眼界不足,加之这几年越演越烈的疑心和杀心,他却是最有可能的一人。难道母虫在他的体内?
思绪不过转了转,靳昔便已然否了心中的疑虑。楚君玉工于心计,而月儿是他手中最好的棋子,既是最好的棋子自然要用在攸关大局胜负的地方。如此这般母虫必定是在楚延宸的体内无疑,只是以他的心性断不会如此作为,莫不是楚君玉设下的计?若当真这般,这会儿莫不是楚延宸出事了?
“泠夜”
靳昔心神一敛,忽的对着身后浓密的柳树出声。
“主人!”
几乎在靳昔开口的同时,泠夜悄无声息的自柳树上飘下。
“泠夜,你速去宫里查探一下可是太子楚延宸出事了?”
今日是楚君玉的寿辰,四方诸国来贺,夜里更有国宴宴宾,楚延宸身为当朝太子此刻必定身在宴会当中。若宴会突生变故,楚延宸当真出事了的话,欲救花黎月必定要先救楚延宸才行,唯有楚延宸不死,花黎月才会性命无虞。
“月儿,不要怕,会没事的!”
怀里的花黎月不住的在吐血,气息已越渐衰弱。靳昔来不及多想,环顾了一眼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忽的抱着花黎月纵身跳下石桥跃过素心湖面往栖月楼的方向飞去。
夜风习习,竟滋生几许凉意。青丝缭乱,眼睫染血,竟惹得月色也时青时红的朦胧。胸口像是被人硬生生给凿穿一个大洞似的,连吸一口都叫人痛不欲生。血没完没了的涌出嘴角,不知到底吐了多少。
“楚延宸,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浑身上下开始发冷,意识却是越发的清晰。这些年来,楚延宸没少折腾自己,累得她几乎天天跟着受罪,时常毫无预兆的便吐血、晕倒,如此这般也就罢了,如今这是什么情况,为何她竟生出了一种自己快要死了的错觉,竟害得她连身后事都忍不住交代了。
“靳••••••靳昔”
费力的将紧抿住的唇分开,奈何喉咙却如干涸了许久的枯井一般干涩得厉害,花黎月忍痛试了许久,也只勉强发出两个破碎的音来,细如蚊蝇,转瞬间便飘散在了风里。
靳昔定然是听不见的,花黎月内心叹了一声,无奈闭了眼,却不想耳边靳昔竟忽然应了一声。
“怎么了,月儿?是不是疼得厉害?”
靳昔的声音一如的温润好听,透着一股子的沉着,入耳让人很是安心。若非扯动嘴角十分的费力,否则花黎月一定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虽看不见靳昔脸上的神色,但花黎月知道他此刻定是将自己的心绪隐藏得很好,就连声音也都掩饰得如此的恰到好处。若非他胸口处这又乱又急的心跳声,花黎月又如何知道靳昔此刻不过是在强装镇定而已。
花黎月半阖着眼,不答话,任由思绪漫天飘飞。只觉就这般死在靳昔的怀里却也值当,茫然间又想到她跳进御河救人险些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最后还是靳昔将她打捞上来的情景。那个时候,她便在想若是她当真死了,会不会就又回到现代去了?
“月儿”
靳昔脚下步子一顿,速度明显慢下了许多,声音里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
“靳昔”
花黎月开口又唤了靳昔一声,只奇怪的是这一次开口竟唤得尤为的顺畅。是已经痛得麻木了吗?还是说如今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月儿”
听闻花黎月出声,靳昔显然松了一口大气。低头将自己的脸贴在了花黎月的面上,试了试体温。
还好,血总算是止住了!这么说的话,宫里那帮固步自封的老御医们还算有些用处。
“月儿,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家?”
闻言,花黎月不禁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是啊!她如今有家了!她如今和靳昔有一个家了!靳昔是家里的男主人,而她是家里的女主人。
真好!她在大兴王朝有了靳昔,有了家,仿佛就只差一个胖娃娃了!
只是这胖娃娃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靳昔,其实‘仙人倒’不是毒药,也不是媚药,而是一种喝了便能让人忘记过去的药水。我把它就埋在••••••埋在••••••”
“梨花树下”几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眼皮却沉得再也撑不起来。花黎月眉眼一蹙,经受不住催人的睡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