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楼内,待泠夜的脚步声走远了,花黎月适才缓缓睁开眼来,只是这不经意的一睁眼却见靳昔正好端端的立在她床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那神情模样似乎一早便知道她在假寐。
“睡得如何?”
寻了个枕头,帮着花黎月靠坐好,靳昔方才开了口。
“咳咳,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只是正巧睡醒了而已。许是睡了这十来天的缘故,今日尤为的醒得早。真的!”
偷听被抓了个现行委实有些尴尬,只是她确不是有意的,方才睡醒正巧撞见了而已,她估摸着泠夜似乎不大喜欢她,便寻思着待他走远再起身,谁知无意间竟闹了误会。
“本就是待你醒了便要告诉你的,如今这样甚好!”
靳昔扬唇笑笑,转身寻了块干净的帕子浸在清水里拧干,花黎月见了慌忙伸手去接,却不想靳昔似没有看见一般径自俯下身来给她拭脸。
“呃······方才没敢听太真!”
乖乖受了靳昔良久的服务,花黎月适才支支吾吾的出了声。
闻言,靳昔不禁轻笑出声,竟笑得一副挺直的身躯也颤了颤。
“方才离得远,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只隐约知道似乎跟楚延宸遇刺之事有关?怎么样?可有查出什么来?”
靳昔难得似今日这般开怀大笑,花黎月自是没好意思恼他,只好将话题扯到正事上来。
“那夜入宫行刺的刺客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
见花黎月已然精神大好,靳昔估摸着怕是不多时便该坐不住了,于是取过搁置一旁的桃木梳开始替花黎月梳头。
“共同点?什么共同点?”
似乎知道花黎月会回头一般,靳昔将手中的木梳停了停,适才没扯到她的发。见身前的人儿扭着身子的动作委实有些艰难,不觉扬唇笑笑取过一旁的铜镜递予她。
“喜欢什么样的发髻?”
“简单些便好!”
花黎月估摸着左右也出不了这栖月楼,不梳头也没什么的。
“那些刺客的左臂上都纹着一尾黑色的毒蝎。”
“毒蝎?这纹身倒是令人想到了那西域之地!”
花黎月将手里的铜镜摆正,正巧见靳昔修长莹润的指骨穿梭在她的发间,来来回回,墨的墨,白的白,却也好看得紧。
靳昔这手甚是灵巧,除了能作画、拨弦、探脉还能绾发、烹茶、煮汤,这天下似没有他不会的。
“确实如此!只是泠夜发现那纹身似匆匆纹上去的,不但颜料未完全浸入血肉,就连那毒蝎的形态神情也不大相同。”
说话间,一个简单却不失好看的发髻已经绾成,于是乎,花黎月顺手拾了根木制的发簪递予靳昔,却不想这发簪古朴雅致倒是同今日的发髻般配得很。
“竟是如此刻意为之!这般说来那些刺客并非来自西域,而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花黎月蹙了蹙眉不期然便想到,楚延宸是因为在寿宴上替楚皇挡了一剑方才受伤的,既是如此,莫非是有人要杀楚皇?
“那些人的牙齿里都藏有焚血藤,与其说是刺客,倒不如说是死士更恰当些!”
“焚血藤?可是那只有西域之地才有的焚血藤?”
闻言,花黎月的一双眼不自觉的亮了亮。焚血藤这东西她却是在靳昔的那些个医书典籍上见过的,也知道要想拿此物练毒的话,需得有些真本事才行。
这焚血藤不同他无,只生长在西域之地。株身赤红,浑身剧毒无比,无论是人还是牲畜只要碰到它的枝叶,身体内的血液会瞬间发烫,一天之内便可致死,若是不幸被藤蔓上的毛刺刺中则会当场丧命,根本来不及救治。
正因如此,这焚血藤在西域一带素有邪物之称。既是邪物,自然留不得。经这些年,焚血藤已被毁得七七八八,如今即便是到那人迹罕至的荒野之地去也是寻不到几株的。
“月儿懂的倒是挺多!”
今日的靳昔似乎心情很好,竟还学会了与她逗趣。花黎月回眸望着他,估摸着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今日阳光正好,可要出去走走?”
狐疑着方才点了点头,人已被靳昔一倾身打横抱起。出门见梨花树下多了张软榻,一旁的案几上还铺着宣纸,花黎月适才知靳昔原是要为她作画。
寻了个软垫兀自慵慵懒懒的靠着,抬眸正好迎上靳昔含笑的目光,于是干脆用眼睛问了问如今她这姿势可还能入目。
“宫里边的侍卫同那些死士打斗过,说从武功路数上来看倒不似西域的武学。”
就在花黎月嗅着那清清淡淡的梨花香气昏昏欲睡之际,靳昔忽然开了口。诚然,靳昔这一开口倒是比任何醒瞌睡的法子都还要管用。
“兰妃是西域人,楚皇的寿宴又是她一手操办的,她本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如今有这诸多条证据拦着她岂不是成了那最无可能的那一个?”
花黎月挑了挑眉不以为然,依楚皇那多疑的性子来看,抹得越是干净的东西只怕越是不信,想那兰妃日后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虽不知这设局之人是谁,但不得不说,这设局之人极聪明,心思也极细腻,而且绝对的了解楚皇。这般说来,当是宫里的人才是。
莫非是楚延宸?思绪不过转了转,花黎月便当即否了。听泠夜说,寿宴那晚楚延宸为楚皇挡了一剑,剑身没入皮肉半尺,剑刃就卡在胸膛处,情形十分的凶险,太医院的一众太医更是因为担心楚延宸会一口气提不上来而无人敢动手拔剑,还是靳昔知道消息后连夜进宫救的人。
试问有谁甘冒这样的风险去栽赃嫁祸别人呢?更何况楚延宸年纪不过十四,毛头小子一个,虽心思细腻,人也聪明,但断不会有如此的胆识和气魄。再者,楚延宸向来心思深沉,当年楚皇逼他母后自裁他尚能忍痛一把火烧了青叶殿,如今又怎会这般偏激行事呢?所以,这布局之人决计不是楚延宸!
“月儿心中可是想到了什么人?”
许是花黎月良久的沉默引得靳昔由画间抬起了头,思量间梨花静落恰似飞雪。
世人都道鬼医遁迹江湖、行踪渺渺,又有谁料得到楚延宸遇刺当日这一向神出鬼没的鬼医就在这所皇城里,而且一呆就是整整三日。离开的时候,奉月殿里的楚延宸将将脱险。
月儿,你可曾想过那个自小跟在你身边的孩子已然长大;已然懂得人心的算计与谋划;已然知晓如何在那尔虞我诈之地更好的生存。
凝眸相望,两厢不语。花黎月将脑袋往一旁歪了歪,靳昔忽然便笑了。
“月儿本就疲懒,似这般大病一场,只怕越发不想动了!”
闻言,花黎月不免有些委屈。她这哪是疲懒,搁现代顶多称得上“宅”。
“适才过了一年而已,你如今便开始嫌弃我了吗?哎,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花黎月挑眉睨了靳昔一眼,正估摸着来一个梨花带雨泫然欲泣,却不想眼角余光一瞥竟扫到不远处的泠夜只好恹恹作罢。
“主人”
泠夜径直走到靳昔身边行了个礼,抬眸之际凛冽的眼锋却扫向一旁的花黎月。
诚然,无端被这么扫了一眼,花黎月只觉后背一阵发凉。也不知何故,这泠夜似乎不大待见她。这一年以来,无论她如何示好,这大哥都是一脸的漠色,委实高冷得很。
平日里,有她在地方一贯是见不到这泠夜。如今,这家伙突然现身,只怕是有事要同靳昔相禀,方才那个眼神应是在暗示她回避吧。
那个,我有些累了便先回······”
这一出声便见两人齐齐望向她,花黎月愣了愣伸手指了指自己楼上的房间。
方才捂着胸口走了没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拦腰一抱,一双脚离了地转瞬间却又好端端的回到了软榻里。
“丹青方才描了一半,月儿若是当真累了不如便先在这软榻上歇上一歇。”
靳昔扬唇笑笑,先是将自己做了花黎月的软枕,而后又将一旁的软被铺开为花黎月盖上。这些事情做下来,靳昔从始至终都淡淡的笑着,面上无限温柔,奈何花黎月一颗心却都在琢磨靳昔方才那句话里的“当真”二字。
诚然,靳昔方才那话说得倒是真真巧妙得很,他不说“月儿若是累了不如便先在这软榻上歇上一歇”却偏要说“月儿若是当真累了不如便先在这软榻上歇上一歇。”
似这般,多了这“当真”二字,看来靳昔是知道她在避讳些什么的。
“可是宫里又有了什么消息?”
靳昔抬眸看向泠夜,神色如常,花黎月却不大习惯如此高调的秀恩爱,尤其还是在泠夜跟前,于是匆匆闭了眼开始假寐。
“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近日病情反复得厉害,身子每况愈下,晨昏之际还屡屡咳血,素手无策的御医们尤恐楚皇怪罪,一个个大难临头似的正四处寻主人的下落。”
闻言,花黎月不免有些想笑。楚延宸身上的伤如何只怕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依如今这情形来看,楚延宸大约是想就着身上的伤演一出苦肉计吧,毕竟命都险些没了,若是不捞些实打实的好处,他这一剑受的委实不大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