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睿刚板起了脸,“臭小子,你的意思是,我需要被那丫头附体,才能拿下叶明超?”
“不是不是。”牟淞赶紧赔着笑否认,“卢队你是神探,英明神武,对付区区一个叶明超根本不在话下。我的意思是,你对犯罪心理画像好像没那么排斥了。”
“我从来就没有排斥过,但那只是辅助手段。踏踏实实直接取证,才能真正看穿案件的本质。”卢睿刚面露忧色,“就像叶明超非常符合画像,但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只能认定他犯罪未
遂。他一口咬定和之前的杀人案没有任何关系,犯罪未遂判不了几年,他又请了律师极力为自己开脱,说是因为自己的一颗真心被昕伊踩在脚下,还受到她的言语侮辱刺激,一时气愤难忍才
会起了歹念,我们目前也没有其他法子对付,只能尽快找到其它的证据。”
“绝对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牟淞怒从中来,昕伊不惜以身犯险,就是为了让叶明超露出狐狸尾巴,但是这只狐狸太狡猾了,他一想到昕伊还躺在医院里,叶明超却将自己的过错推到
她的身上,就怒火中烧。
卢睿刚也恨得牙痒痒的,叶明超和钟恪南不同,他接受审讯时温和有礼,维持着良好的风度,有问必答,但那分明是笑里藏刀,字字句句都在推卸责任,仿佛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那
感觉就像挥出一拳,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强烈的挫败感冲击着他的心房,阴霾紧紧的压在他的心上。
石天霖迎面走了过来,看到二人,急冲冲地说:“刚刚得到消息,小颜醒了,据说精神状态还不错!”他的语气激动得有些怪异,“我正准备去医院,你们要一起吗?”
卢睿刚打量着石天霖,他眼睛无神,神形憔悴,满脸的烦恼和忧郁。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长气,“好,我们正好有空,一起去吧。”
颜昕伊经过72小时重症监护治疗后,终于神志清醒、呼吸循环稳定,转入神经内科继续治疗。幸亏抢救及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专案组的人知道此事后,都到医院来看望她,卢睿刚和石天霖、沈弘到来时,已经有两拨人先后离开,病房里堆满了各种鲜花和营养品。
颜昕伊半靠在病床上,虚弱地对他们笑了笑,“第一次享受到这么高的待遇,简直受宠若惊了。”
卢睿刚将病房门关上、反锁,在其他人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搬过病房里的两张凳子,让石天霖和沈弘坐下,他自己坐在病床的床沿。“我今天来,是要解决一件事情。”他这口气,倒不
像是来看望病人,而是来开现场会议的,“小颜大病初愈,别多说话,你就听着,我们三个人当着你的面来处理就行。”
颜昕伊心头猛地一震,她知道卢睿刚所指的“事情”是什么,也明白这件“事情”迟早要解决,但没想到卢睿刚会把地点选择在病房里。不过她脑子一转就懂了,卢睿刚也开始采用心理
学的战术了,在病房这样的环境里,更容易激发对方的负罪感和愧疚感。
沈弘也感到很意外,有点惊讶,有点惶惑的望着卢睿刚。石天霖则有些精神恍惚,他的眉梢和眼底覆着一层浓重的忧郁,颜昕伊几乎可以看到他肩上的沉沉重担。
“沈弘,把你之前调查的那件事情说出来吧。”卢睿刚发话了。
沈弘看看卢睿刚,又偷瞥了石天霖一眼,他揉揉头,又清了清嗓子,努力压制住那慌乱而不知所措的情绪,然后终于大胆开了口:“石队的女儿患上尿毒症,做了换肾手术,手术和后续
治疗需要一笔昂贵的费用,这些费用全部是一家基金会赞助的,我查到那家基金会的主要捐赠单位是风正集团,负责对接的人,是叶明超。”
石天霖原本憔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他的手颤抖着伸进裤兜,老半天才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病房里不能抽烟。”卢睿刚沉声制止。
“对不起……”石天霖的呼吸急促而不稳定,费了很大的劲才将烟盒和打火机塞回裤兜,他终于说话了,声音苍凉而忧伤,“我女儿从出生到现在,我基本没有时间陪她,亏欠太多。还
没有机会补偿,她又被查出患了尿毒症,只能换肾。好不容易找到了肾源,但需要一笔昂贵的费用,我根本负担不起。我的工资有多少,你们很清楚,我太太又是全职主妇,没有收入,为了那笔费用,我愁白了头发。走投无路的时候医院方面告诉我,正好有个基金会主动和医院联系,说可以提供申请资金赞助。我当时救女心切,加上那个基金会在本市名气很大,没有丝毫怀疑,立刻进行了申请。后来顺利申请到了资金,女儿手术和后续治疗都很顺利,解决了我一个天大的难题。”
卢睿刚微微的皱了一下眉,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忧愁,“你是什么时候才知道,基金会和叶明超有关系的?”
“手术顺利结束后,叶明超找到了我。”石天霖困难地吐露,“他告诉我,所谓基金会的资金,实际上是他提供的,警方只要一调查就明白了。既然花了他的钱,就应该为他做点事情,否则他立即停止资金援助,之前的花费,也要全部归还。女儿的后续治疗还需要大笔费用,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受制于他……”
卢睿刚痛心地摇了摇头,“你好糊涂啊,当初要是把女儿生病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都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接二连三的案子已经够让人操心了。”石天霖的眼里充满了烧灼般的痛苦,“怪我太轻率,太欠考虑,才会掉进叶明超设下的圈套。那次在海湾公园围捕失败,就是因为我提前给叶明超透露了消息。昕伊要去叶家查验那辆黑色劳斯莱斯,我也透了风声,为叶明超想好对策提供了时间。后来也是我知道昕伊感冒,告诉了他,他一定是算准了昕伊吃了感冒药会睡得很沉,无法知道半夜钟恪南是否有离开,才能更加无所顾忌地嫁祸给他。”
一层深切的悲哀由颜昕伊心中直冒出来,酸楚从鼻子里向上冲。石天霖是她最敬重、最信任的上司和兄长,她对他有份孺慕之依,更有份感激之情,从未怀疑过他,甚至把自己对卢睿刚的猜疑告诉了他。尽管后来已经对石天霖产生怀疑,并通过沈弘的调查得到证实,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产生了深深的幻灭感,她之前做梦也没想到,石天霖会成为叶明超的帮凶,最敬重信任的人,却将她和钟恪南推向了深渊。
室内的空气有一刹那的凝滞,沈弘干咳了一声,他很难过,也有些尴尬,他和颜昕伊一样,素来对石天霖十分敬重,却亲自调查出了这样不堪的事实。倒像是自己闯了什么大祸,难以面对大家了。
卢睿刚的眉头锁得紧紧的,他轻喟了一声,几乎是凄凉而怆恻的。“是我疏忽了,我明明感觉到你的情绪不对,却因为太忙,没有心思去探究原因。后来也怀疑过内部出现了问题,但是怎么也无法和你联系在一起。”他满面的愧色和歉意,“如果我能及时关心你,拉你一把,也不至于让你陷得这么深……”
“我也有很大的责任。”颜昕伊心有戚戚焉,“石队的女儿生病,我是知道的。他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让我保密,我也就没说,我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么严重的病。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换作是我们,知道基金会能提供救命的钱,一定也会迫不及待的去申请吧。”
卢睿刚和沈弘都沉默着,石天霖凄苦的摇了摇头,“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
卢睿刚仍沉浸在自己的愧疚情绪中,沈弘掠了颜昕伊一眼,欲言又止。
“是我上次发烧的时候,发现石队很不对劲。”颜昕伊觉得心中一阵痛楚,“很感谢石队对我的关心,但我在关心之外,看到了……愧疚。丸子姐觉得你是因为爱上我,才对我那么紧张关心,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很爱你的太太……”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胸闷气喘,接不下话了。
“我来说吧。”沈弘显得少有的严肃,“昕伊刚才说了,发现了你对她的愧疚,在病房里谈话的时候,她特别用心观察你,发现你一直用手捋头发,那动作代表一个人想掩饰自身的慌张。还有你双手不断相互揉搓,那是标准的寻找慰藉的表现。”
石天霖垂下头去,用手蒙住脸,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来,再抬起头来,他的眼里蓄满了泪,他一直是一名优秀的刑警,出生入死,披肝沥胆。只是现实压垮了他,他那粗犷的肩上,负载了太多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