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曾下了一道旨意给汪直,可是如今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回来,现在离规定的日期只有两天了,不知殿下您是否应该派个人去催一下?”
一个新科进士说道,他们都是刚刚通过科举考试被选进来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太子犹豫了。汪直许久不归,使者汇报说他还没有处理完边关事务,所以要晚几天。但是又过了好多天,还不见汪直回来。
父皇的旨意是需要坚决拥护的,于是他决定按照国法规定的,先派人去催促他,然后逾期不归,直接捉拿。
国法规定,没有掺杂个人情感。
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一个早朝下来,就已经心力交瘁,大臣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对于一个问题总能提出多种不同的办法,许多种办法都似乎可行,但是仔细一听,他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阿沅看着他疲倦的样子,问他感觉如何。
“人人都以为天子之位是每个人最高的追求,殊不知也要应付众多的暗算。最为可悲的是,在他们的话里,我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想要干实事的人。”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红墙边上闪现出的一点青山的影子,野心勃勃的说:“迟早有一天,我会还他们一个清明的世界。”
万贵妃的灵堂已经搭建起来了,哀乐也演奏起来了,万安被获准在永宁宫宫墙外磕个头。
李富远远的看着万安沉痛的表情,看着万安沉重的跪拜,然后缓慢地出宫。
万府。
万安拆开来自边关的信件,是汪直送来的。万安看完之后,笑了笑。
汪直这狗东西,还是害怕了。
当年弹劾汪直滥用私刑的两个人,在他万安的授意和安排之下进入了太子的詹事府,太子并没有留心,但是他敢保证,汪直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两个敢于弹劾他的人。
果然,在内宫行走的汪直见到了这两个人,当即脸色大变。太子还很不友善的敲打了汪直,当时就在他们的关系上扎了一根刺。
政治斗争容不得马虎,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是以失去一切作为学费。一旦信任出现了危机,裂缝就会越来越大,无论做什么,都难以挽回。
万安不断在汪直身边示好,希望汪直能够和他站在一起。
每当太子行事凌厉的时候,万安就会去打边鼓,皇上的小儿子们都纷纷长成呆萌可爱的年纪,如果是扶植他们做皇帝,他们无论是在心里,还是在表面上,都要感谢汪直和万安对他们所做的一切。
万安已经在一个年幼的皇子中间选了几个年纪小的,他们的母亲柔弱怯懦的,经过反复衡量之后,终于敲定了一个。
小孩子容易控制,妇道人家不便插手,也不懂朝堂中的事情。他们就能够一手遮天,永远的稳固他们的地位。太子这样的成年皇子,要想糊弄和控制就会很困难,他们甚至在根基未稳得时候就被连根拔起。
万安冷笑着,这可是送给你汪直的一剂猛药,看看这记猛药服下之后还会不会在对太子存有一点眷恋之心。
于是他提笔回信,大意是,汪直啊,你快跑吧,皇上病倒了,太子监国了,他听说你这么多天还不回来,已经派了人去捉拿你了,抓回来就要马上治罪。他们人不多,快马加鞭,只需两日就能到达大同!你的时间不多了!
汪直是个老狐狸这不假,可是当他看到一群人风尘仆仆,满面不爽的到了的时候,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那样的心情去相信那些人只是要来催促他快些回京。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汪直的表情和他即将采取的行动。汪直一跑,这些人就会更加认定汪直是有意不回京,更加加深双方的矛盾,一直处于互相追赶的过程中。
回去的时候,他看到明艳的阳光下,两个宫女扶着阿沅走路,这三年来,腿上丰满圆实的肌肉都消失不见了,每走一步路,膝盖就忍不住的打弯,然后身子向下狠狠地坠落。
她走起路来的姿势很是奇怪。
就连从前轻轻松松能够拿得起来的东西,因为手臂肌肉的萎缩,也无法成功拿起。
看见照儿蹒跚的身影,他把阿沅交到宫女的手里,走过去前者他的手。照儿彻底退化到了学步之前的样子,连稳稳的站一会儿都成问题,更别说走路了。
一个活泼爱动的小孩子,忽然发下你急不能跑,不能跳了,该有多么郁闷。
照儿很懂事的,摔一跤的时候,总是能把眼泪憋回去,笑着说不疼不疼。
“父亲问你,过几天身体好起来之后想要去做什么呀?”太子放慢了语调,用尽量夸张的话语对他说。
“我想出宫,到外面去看看。”照儿难掩调皮。
“好,等到你的身体好了,你说要去哪,我就带你去好不好?”他刮刮照儿的鼻子,宠溺的说。
照儿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不符合他自身年龄的忧愁,虽然这样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但是身为一个父亲,怎么会看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他蹲下身子,让照儿靠在自己的怀里,严肃的问他:“是不是有人对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照儿显得有些慌张,连忙摇摇头。
他脸色沉下来,盯着照儿的眼睛,严肃地:“说。”
在父亲的威严之下,照儿还是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原原本本听到的内容。
“他们说,我和母亲,永远都不能再走路了……他们……他们还说……万贵妃娘娘是您害死的……”
太子一愣,马上愤怒起来:“这是谁说的,你告诉我,是我们宫里的宫女吗?”
照儿没有掩饰慌张的情绪,忽略了太子的文化,可怜兮兮的说:“父亲,我们既然是父子俩,您就对我实话实说吧,我是不是真的以后都不能再走路了?”
太子看着儿子这张哭的乱七八糟的大花脸,伸出袖子替他把眼泪擦去,柔声安慰道:“纯属胡说。”
他看到,照儿虽然咬住了下唇,表现出一副他无论说什么都能接受的样子,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听到想要听到的话。
“儿子,你看我的手脚,为什么比你的粗呢?”他看着儿子的小脸。
照儿满脸呆萌的应和道:“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我相比你来说,走了更多的路。你这几年都没有走路,当然会比我的细呀!”
“那是不是只要我多走路,就能像你一样?”
“是呀,只要我们的照儿好好锻炼,父亲答应你,我们找个时间玩一把蹴鞠怎么样!”
太子收起满脸的柔和,换上了满脸的严肃:“你告诉我,说这些话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是在门外,隔着窗户,所以没有看清楚。”
“那是我们的人吗?”他又问道。
照儿坚定地摇摇头。
他放下孩子,杀气慢慢浮上了脸颊:“去把守宫门的两个家伙叫来,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是谁?他们是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放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