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羊肠小道上,红卫兵们宛如霜打的茄子,三三两两的默然走着;黄苗并不如来时一般在走前面,他混在中间,心里又愧又恨,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不停的踢路边的小石头:这是出师以来唯一的败仗,折了面子倒没有什么,没了威信,以后没有人再听从他指挥倒是大事。
他抬起头望了望垂头丧气的红卫兵们,眼睛转了几转:不行!一定要重树威信!副指挥刘照明近几次事事冲在前面,对老弱妇孺下手并不比自己软,上次九十多的老太太,他都能一棒子挥去,手都不闪下!当时自己还有点不忍心看呢!现在自己折了威信,他要是趁机会煽阴风点鬼火,势必把我踩下去了。嗯,回去后的当务之急是寻他的过失,三辈没有就从八辈里找,一定要先把他打倒搞臭,那样既重树了威信又除了隐患,真是一举两得!
正思索着,有人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黄指挥,我们就这样无功而返,回去了怕都不好交代呀!”
黄苗横了一眼,认出是吴飞,没好气的说:“你要怎样?难道叫我领着同志们和那群泥腿子拼命?革命工作当然重要,但也要顾惜下同志们,和那些泥腿子拼命,值得吗?回去了再商量吧,总有办法既能完成革命工作又能同志们毫无损伤。”
吴飞赔笑道:“刘指挥体恤我们,我们心中当然感谢。其实呢,也不用回去,现在就有个法子挽回大家的面子,可以不白跑一趟。”说到这他停住了。
黄苗欢喜道:“什么办法,你快说出来!嗯,我知道你对革命事业一向忠心耿耿,早有心提拔你,这次你要是能说出个号办法来,我回去一定马上提拔你,革命正需要你这样的小将呀!”
吴飞见他许诺,心花一开,便说道:“贾家寨里本有我几家老亲,小时无事时也常来玩,穷山僻壤的能有什么好玩的!说起来好笑,那时几位小朋友怕慢待了我,就带着我到几处他们自认风景好的地方去见识见识,所以我知道有处山叫什么镇妖峰,顶上有个什么“镇妖洞”洞里有座什么镇妖碑,据说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我们去砸了它,也不算白来这一趟。”说着侧身指前面一座小山峰道:“那就是镇妖峰了。”
黄苗兴冲冲地的领着大家来到镇妖峰下,举目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山峰虽不甚高,但壁立千仞,如同经过了刀劈斧砍一般,实在是险恶之极,好在有条野路弯弯曲曲的可以勉强上去。事到如今,怎能回头,只得硬着头皮上去,他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攀藤附葛之际,心里早把吴飞八辈祖宗无论男女的都问候了一遍。
好不容易爬至半山腰,已经汗透衣襟,正站那喘息,冷不防从前面的一块巨石后面转出一人,厉声喝道:“干什么的,怎么跑这来了。”黃苗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不过是个五十多的一个老汉时,心里又气又恼,反喝问:“你是哪里来的老头,什么事不好做,青天白日的躲在这里吓人!”
老头并不理会,只是说道:“这里是禁地,外人不得入内,你们那来的还是回哪去的好,不要自找麻烦!”黃苗怪笑两声“:麻烦?我看你才有麻烦了!什么禁地!不就是你们搞封建迷信的鬼地方吗?少来唬老子!老子们正是来砸你们的禁地的!”紧跟在他身后的刘照明早焦躁起来,口里嚷着着:“和这样的一个老东西罗嗦什么,让开!让开!”说着欺身上前,要推那老头。
那老头冷笑一声,也不躲闪,等刘照明手到身前,侧身一让,同时左脚一探,刘照明跄踉着直跌出去,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他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挣扎起来时,脸都涨红了:“***,居然敢动手!”举起手中的铁锹,照着老头的头抡去,忽然眼前一花,接着手中一沉,铁锹已被老头抓着,任他如何哼唧,那扯的动半分。扯了一阵,老头开口道:“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就给你吧。”说时手中早已松开,刘松明正使出吃奶的劲,那还把持的住,蹭蹭的望后退,脚下石头一绊,又跌了个后仰。
黃苗见刘照明出丑,本负着手,笑嘻嘻的看看,心中无比舒坦。见他这一下跌的重了,估摸着一时趴不起来,总不能让那老头得势吧,自己也不光彩。老头身手显然是练家子,但年纪那么大了,老胳膊老腿的能折腾了几下?自己这么多人,制服他还不容易?于是回头对大家说:“对这样冥顽不灵的牛鬼蛇神,大家不要心慈手软,一起上,把他打下山去!”小将们见那老头举手投足间便把平日里凶悍无比的刘照明摔的头破血流,多少有点畏惧,口里只是干吼着,并无一人敢贸然上前。黃苗又气又急,喝道:“怎的?一个老头就吧你们吓成这样,你们大无畏的精神那去了?没出息,看我的!”气势汹汹的大步向老头走去。
老头翻眼上瞧,目光从他头顶越过,一副瞧不上眼的样子。黃苗走到老头身前两步远忽然煞住了脚,和颜悦色道:"老人家,是这样的,我们是......”说到这里,右手中的木棍猛的抡起,向老头头挥去;这下变生肘腋,老头惊觉时已无可回避,心里大骂黃苗无耻,又恨自己过于托大,只得硬着头接了;黃苗虎口一麻,手里棍子居然被震飞出去,不由倒退几步,惊疑不定的看着那老头。
那老头虽然未倒,但身子摇晃不定,头上汩汩地流下血。黃苗狞笑道:“老东西,我还以为你是钢筋铁骨呢,原来也是这么不中用。”
老头怒吼一声:“卑鄙小人,我和你拼了!”后面的小将见老头着了道,无不豪情万丈,不等老头冲过来,纷纷迎了上去。那知老头头上虽受到重创,手脚依然了得,又路窄石险的,大伙仍然近不了身。
老头正挥舞着手中的药锄招架,忽感左脚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身后的刘照明偷偷的爬了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左脚,本欲运力摆拖,但地势险要,这一摆甩,刘照明定然跌进山谷,年轻轻的后生,怎能下此毒手?正犹豫时,刘照明抬着头声嘶力竭的喊道:“打!打死着老东西!”
小将们听了召唤,更加奋勇,无数棍棒落了下去,老头上下受敌,再也招架不住,先还能挺几下,后来棍棒越落劲越大,兼之流血过多,终于慢慢瘫到在路旁。众小将见老头躺那一动不动,都住了手喘息,唯有刘照明挣扎起来,抢过一条棍棒,使死力往老头身上乱打,小将见苗头不对,怕真把老头打死了,忙把他拉住,刘照明还苦恨不休,偏着头对老头啐了几口道:“还和我们作对不?还敢和我动手不?打不死你!”
黄苗走过来道:"好了好了,一个农村老头子,你和他计较那些多做什么?天色不早了,大家还是赶紧办正事要紧。”刘照明口里还喊着要打要杀的,黃苗脸一沉,说道:“这个老头又不是富农地主的,看样子也不过是个贫农出身,你非要要打要杀,我们也不拦你,只是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你要是为点私人恩怨留这里,我们也等不得了。”一挥手,带着大家又望山上爬去。刘照明无法,只好转身跟上。
挟着打倒老头的余勇,大伙一鼓作气爬上了山顶。山顶上怪石林立,或如猛禽扑食,或如恶兽出林,又有巨石凌空,只有细小一端矗立于别的石头之上,似乎随时会滚落下来。众人看得心悸神摇,而偌大的山顶上竟然微风不起,声息全无,直如一块死地,更让他们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自己本来是来扫除迷信,怎么能害怕这些,说出去,不被人耻笑吗?个个故作镇静,但终于是心虚,小心翼翼的鱼贯而行,谁都不敢吱声,好像一出声,身边怪石便会被惊动。
在吴飞的引导下,转了几转,一个大洞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吴飞指着洞口说道:“到了,这就是他们口中的镇妖洞,那块镇妖碑就在里面,进去走不了几步,便能看见。”说着率先向洞里走去。
众人连忙跟上,进去不几步,果然看见前面朦朦胧胧的有块白色物体立在洞中,到了跟前一看,正是一块一丈来高、一米多宽的石碑。碑身通体泛白,正反两面均是光滑如镜,既无雕饰,也无文字,和城里老道上掘起的大青石板差不多,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吴飞见大家有轻视之态,忙道:“贾家寨的人对它可敬重得很,一般都不让人靠近,我小时候来过一次后,带我来的小朋友回去都挨了打,还告诫我以后不准再到这来了,说是下面压着妖怪呢。”
黃苗绕着碑走了三圈,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对众人说道“:还等什么?砸呀,难道还留着它迷惑人不成。”话还没有说完,刘照明已是一锄头招呼到石碑上,嘭的一声,火光四迸“***,倒还挺结实呀,你们还等什么呀,还不动手!”
众人一拥而上,掘土的掘土,绑绳子的绑绳子,最后,火把映射在洞壁上巨大的影子,在黃苗的号子声中,终于慢慢倒了下来。
贾智忠领了人正在急急往镇妖峰上爬。他嘴里不住的念叨着:“无字碑,无字碑。”心中已是乱到极点,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着世代相传有关对无字碑的告诫,而有关无字碑被毁的后果,时不时的冒出,但一冒头,他马上强压回去,太可怕了,他不敢深想。
忽见前面趟着一个血人,不由吓了一大跳,过去看时,却是自己的七叔,急忙上前扶起,喊了几声,不见动静,唬得颤着手一探,幸好气息尚存,忙回头喊:“你们快来呀,七叔出事啦!智杰,你爹出事了啦。”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急匆匆的拔开前面的人,三步两跨的抢了过去。
:“爹!你这是怎么啦?”后生哭喊着,扑通跪在老头面前.喊了几声,老头动静全无,后生站起来咬牙道:“肯定是那帮畜生干的,我和他们拼了!”
贾智忠一把拉住他:“你昏了头了,七叔伤的这么厉害,你不赶紧背回去医治,耽搁久了,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对的起谁?报仇有我们呢,你放心,他们在山上肯定跑不了。”后生见说的有理,抹去眼泪,背起老头就往山下赶,贾智忠又吩咐两个后生跟上照料。
大伙目送他们走远后,刚要接着往上爬,兜头一声巨响,震得心脏狂跳,毛孔爆裂,双耳嗡声不绝。锄头、铁锹落了一地。正骇然相顾时,脚下山体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巨兽般颤动起来,一时飞沙走石,灰尘滚滚。众人早已魂飞天外,惊叫连连的向山下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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