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珍藏竟然开始想念那个男人。
这种想念,一开始像门缝里透过的细风,只在午夜梦回时一闪而过,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竟逐渐变得频繁起来,时常在她心里大摇大摆地穿堂而过。
叶珍藏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在S市,有时候叶珍藏会无所事事地在街头闲逛,或去CBD那类他可能出没的地方走走,她心里有淡淡的企盼,或许缘分会再给她们一次邂逅,可是S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叶珍藏从未遇见过他。
从未。
城市那么大,没有人能看到尽头。
他会偶尔想起她吗?会否有一丝惆怅?是否埋怨她的不告而别?或者已将她完全遗忘?
不得而知。
他是那样一个成熟理智的男人,他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一定早忘了她。
不像她,控制不了自己。
叶珍藏嘲笑自己没出息。
或许,她和他的缘分,只堪堪够一场六天的艳遇。
秦玉珠怕叶珍藏太宅太闷,时不时地给她安排一场相亲,推托不过,叶珍藏也会去看看。
但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尽人意之处,令叶珍藏意兴阑珊。
二十二岁,叶珍藏失婚了,但还是少女一枚,干嘛要着急嫁人!
陆慎言倒是不断放言要追叶珍藏,把“做我女朋友吧”这句话挂在嘴边。
叶珍藏要么笑笑,当没听见,要么一巴掌把他拍飞。
这个花丛浪子认识她二十二年,从来没爱过她,怎么可能等她成了失婚少女之后,才突然对她来电?
五个月后,已是冬天。
在对秦玉珠安排的相亲游戏彻底腻烦并且搜肠刮肚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之后,叶珍藏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叶远堂的广告公司上班。
老叶的锐意传媒在业内有些名气,曾连续五年广告收入居全市前十。
初进公司,老叶给了叶珍藏一个“广告文案策划”的普通职位,她工作起来还算顺手。
老叶老怀大慰,经常流露出“世界那么大老子想去看看这个摊子就交给你了”的天真想法,当然遭到叶珍藏无情拒绝。
她懂,做个小策划跟做个好老板,根本是两码事好吗!
何况就这么马放南山,让他去跟小娇妻甜蜜环游世界太便宜他了。
她还是趁老叶年富力强,做个悠哉游哉的米虫比较自在。哪天老叶真不想干了,把广告公司卖掉,把钱分分,只要不天天去周游英法美天天去万象广场败家的话,应该也够叶珍藏平安喜乐一生了。
她没什么大志向,这样就很好。
这天下午陆慎言过来接叶珍藏下班,一起去吃烧烤。
她仗着老板女儿的身份,厚着脸皮早退了两小时。
陆慎言和叶珍藏一样,毕业后在他老爸的公司挂了个闲职,比叶珍藏更加懒散随性。
下雪了,外面很冷,空气凉而稀薄。
叶珍藏穿着臃肿的白色羽绒服,戴着一顶红色的线帽。
陆慎言只穿件皮质机车夹克,头发染成红色,两鬓铲青,只头顶有一束拱得高高的,像个道士。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耳朵上的那只耳钉,竟然换成了海星状的耳坠。
叶珍藏忍不住吐槽他是非主流,吐槽他太娘。
他皮靴在雪地上走得嚓嚓响,笑嘻嘻地说:“叶珍藏,你怎么跟七老八十了似的,这么啰嗦?潮流你懂?欢型你懂?看看你那顶帽子,还是毛线织的,唉唷喂,土不土啊你?”
“是啊,”叶珍藏没好气,“我一失婚少女,跟你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诶嘿,我最喜欢失婚少女了,你觉不觉得,失婚少女这四个字,性感中夹杂着一丢丢甜美,有种违和的诱惑?”他作势来搂叶珍藏,色眯眯地吞口水。
叶珍藏大叫一声“变态”,赶紧跑开。
上个月无意中被他搂了肩膀,结果叶珍藏老毛病又犯了,直接因哮喘发作进了急救室。这家伙,明明叶珍藏这奇葩毛病都治好了的——他简直是她的克星。
“少女别跑!”他随手搓了雪球扔叶珍藏。
“壮士不约,我们不约!”叶珍藏不甘示弱地还击。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是他手机响了。
这铃声……叶珍藏该骂他幼稚还是夸他脱俗?
“裴蓁蓁,又怎么啦?”
“你知道今天打了多少个电话给我吗?三十八个!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了?干脆让你哥安排个专属接线生给你得了,不仅白天随时待命,还可以深夜陪聊成人话题,哥哥我可伺候不了你。”
“什么?我关心你所以数你一共多少通电话?拜托!手机有显示的好吗?我长了眼会看。”
“不去!那款游戏我早就玩过了。再说这会儿我正跟朋友准备去吃烧烤呢。”
“COSA做广告的那款游戏吗?什么版本?账号什么级别?”
“那好吧,不过先说好去了只玩一个小时就走,到时候别拉着我……”
这家伙,在女孩子面前姿态一直摆得挺高。叶珍藏对他投以鄙视的眼神。
挂断电话,陆慎言拉着叶珍藏一起去那位朋友家。
“那就是个疯丫头片子,缠人得要死。要不是为了她手上的新游戏,打死我也不去她家。”
“可是我只想吃烧烤!”叶珍藏不情愿地说。
“你放心,那丫头住在山上,房子可大了,还有个大院子,不仅可以烧烤,开趴都行。”
“不想去。我又不认识她。”
“是朋友就帮我一次,给我当挡箭牌。我怕那丫头缠着我不让走……”
叶珍藏知道他视游戏如命,只好妥协。
他们坐出租车过去,陆慎言向司机报的地址是东明山别墅区。
那边住的人非富即贵,一栋房子就上亿。
叶珍藏砸嘴,奇怪陆慎言什么时候交上这么高大上的朋友。他爸老陆和老叶差不多身家,在S市只能算较为殷实的中产阶段,与住东明山的人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阵儿你不是结婚了吗?我感到极度空虚寂寞冷,就,就天天上网泡游戏,然后认识的她。”陆慎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你结婚那天,我跟这疯丫头在游戏里也结了婚,最近才面基了,结果她这么疯!是真疯,谁受得了!”
叶珍藏不禁笑了:“陆慎言,你泡妞就泡妞,跟我结不结婚可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就算我不结婚也阻止不了你在泡妞大道上血淋淋的杀戮步伐。想不到你现在也是已婚人士了,可要对别人负责啊。”
“切!”他满面怅然,只差迎风流泪,“早知道她这么疯,就不该面基,现在可好,游戏里少了个温柔体贴的老婆,现实里多了个鼻涕虫一样粘人的疯子。”
叶珍藏哈哈大笑。
那栋房子位于山顶,富人中的富人住的,除了有一大片欧式风格的草坪,果然也有非常适合烧烤的场地,吃完了顺便可以在恒温泳池里游个泳,洗涮一身的孜然味。
陆慎言口中的疯丫头裴蓁蓁并非叶珍藏想像中张牙舞爪的形象,而是一个瘦弱、脸色苍白的女孩。
当叶珍藏听说裴蓁蓁已经二十岁时,不禁吓了一跳,因为她看上去最多十六岁,才刚刚发育的样子。
裴蓁蓁一见他们就兴高采烈地扑上来,吊着陆慎言的脖子叫“老公”,扭头看叶珍藏的眼神充满戒备。
叶珍藏明白,这又是个被陆慎言颜值所骗的单蠢女孩。
“嗨,我从小跟他一个小区长大,当他是兄弟来着。”不想当人肉炮灰的叶珍藏,赶紧这样向人家解释。
蓁蓁这才释然,叫叶珍藏叶姐姐。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叶珍藏忍不住问。房子太大,看着怪冷清的。
“不,我还有一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