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那个动作怎么这么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夏希希喝着牛奶,想了片刻后才终于回过神来,“啊!对了,陆思翼那家伙以前特别喜欢这样跟我姐说话来着。”
“你是说二少爷?”
“什么二少爷的,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吗不叫姐夫副总之类的,非要叫他少爷?白家虽然算得上是名门大户,但也用不着旧封建思想这么严重吧?院子里那些佣人成天老爷夫人的喊,我听着可别扭了。”
叶允闻倒没什么介意的,“我们叶家,从爷爷那一辈起就在白家服侍的,我爷爷给董事长当了四十年的秘书,我爸爸也给老爷当了快四十年的律师,我生下来就被培养成辅佐少爷的左膀右臂,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第一声喊的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少爷。明白了吧。”
“你好歹也是哥大管理系毕业出身,长得也不赖脑子也好使,干吗非在一颗树上吊死,姐夫总不能一辈子使唤你吧,你总归要替自己的未来想想,是不?”
“我的未来就是等有一天,老得没人要了,没办法再帮少爷了,然后退休找个养老院颐养天年。”
夏希希越听他这样说,越觉得他的人生消极,咧了咧嘴道:“你是不是连梦想都没有啊?”
“谁说我没有的!”提起梦想这两个字,叶允闻顿时认真起来,一板一眼的说了句,“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能讨个听话懂事会做饭的老婆,回家孝顺我妈。”
夏希希的面部表情呈现浮夸状,“哇!好伟大的梦想哦!简直比乔布斯奥巴马想要成为国家主席还要伟大,不过,为什么不顺带着连你爸一块孝顺了?”
“我爸老打我,我都十岁了还拿鞭子抽我。所以我以后只许我家老婆孝顺我妈,然后好好气气他。”
叶允闻难得这样孩子气,夏希希被他逗得有些合不拢嘴,良久却又感慨万千的说了句,“我出生后我妈就跟别的男人跑了,而且听邻居说那个男的巨有钱,就是特别丑,都说我妈是嫌我爸没钱才跑的。我打小就不懂事,老跟我爸过不去,现在想起来,他一个人当爹又当妈的把我抚养大多不容易,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真的挺没良心了。要说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一是我姐,还有就是我爸了。”
夏希希望着眼前浩瀚的星河,倚在叶允闻肩膀上喃喃的说着往事,能有个人这样听她胡说八侃的,竟让她觉得特别幸福。
“我爸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那段日子,就是娶了我继母,顺带多了个有着七巧玲珑心的闺女。好像我这辈子欠我爸的,我姐都替我还了。有的时候我都恨得牙痒痒,为什么她就这么聪明,这么懂事,成天考满分,奖状奖杯多得房间里都塞不下。我跟你说,我有一回烤地瓜吃,结果树枝不够用了,就拿她得的奖状烧火用,结果那个冬天我吃地瓜的时候也不捡树枝了,就用她的奖状生火,愣是用了一个冬生都没用完。”
叶允闻听着她小时候的那些缺德事,笑得前仰后翻。要是别的姑娘这么说,他肯定觉得那是在说笑话,但这些事从夏希希嘴里说出来,他立马就能脑补出所有的画面,连她一脸奸笑的烧着奖状的画面都能栩栩如生的重现。
“对了,我记得还有一次家里大扫除,外面正好有收破烂的,我当时真的挺坏的,我把她得的那些奖杯奖牌全卖了,那些破铜烂铁居然卖了三十多块钱!十几年前一个孩子能有三十多块人民币,那等同于暴发富的水准了。她的那些奖杯堆了满满一黄鱼车,压得轮胎都快没气了。当时我心里可美了,我心想三十多块钱呀,能买多少泡泡糖跟冰棒吃呢。我爸回来知道这事就左右开弓赏了我几个巴掌,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奖牌什么的都是纯金的,光一个都能卖三千。”
叶允闻听完,再次爆笑出声。没忍住点了点她的脑袋,“怪不得我说你成天坏心思,原来打小就这德性!”
“你要是我,你肯定做的比我还绝。只要是我姐参加的比赛,稳拿第一。我们市有个万年老二,全是她害的。搞得后来人家都抑郁了,心想拼了老命也永远是第二,就不想活了。结果跳楼的时候没选对楼层,从四楼蹦下来,摔了个半死不残的。后来我姐拿奖拿的累了,那些小的比赛就不参加了,尽去那些国际奥数之类的比赛,碰到那么多高智商的怪物,怔是过五关斩六将带着国家队拿了个团队跟个人第一名,你知道为什么不?”
叶允闻早就好奇的要命了,那个似乎对什么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钱小暖,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据说……我是说据说啊,你也别全信。据说我姐他亲爸当年有种过目不忘的本事,无论什么东西,只要看一遍就能像照相机一样记下来塞脑子里,隔个十年八年也不会忘。后来这本事顺理成章遗传到我姐身上了,她七岁就把新华词典背得滚瓜烂熟了,我七岁的时候连那个骆什么王写的鹅鹅鹅都背不全。她十岁的时候又把牛津词典给背下来了,据说她连读都不会读,但看到所有的单词全能说出意思来,是我那们个区出了名的天才。”
“可是,如果只是靠记性好,应该也不会这么优秀吧?我听说她当年是以全国第一的分数进的燕京大学。她那分数,进麻省理工都绰绰有余了,而且国外的大学肯定会提供巨额奖学金给她的,为什么她一定要去燕京念大学呢?”
一说到这事,夏希希立马没了脾气,垂着脑袋弱弱地说了句,“因为我。”
因为担心年仅十三岁的夏希希无人照顾,便放弃了国外最优秀大学的入学机会,留在了国内。钱小暖为了她所放弃的,何止一样两样。为了照顾她,每天拼了命的打工赚钱,怕还在长身体的夏希希吃不饱,每天都努力让饭桌上有样荤菜,她自己却一口都不吃,统统夹到夏希希碗里。
而她们,不过是有名无份的姐妹罢了。他们甚至不是出自同一个父母,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让她像身边那些家庭幸福的女孩子一样长大。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对那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姐姐满是亏欠。
她干脆将脑袋藏到叶允闻怀里,抽着鼻子呜咽道:“小允子,我下辈子不要再跟她当姐妹了,我觉得我下下辈子都还不清欠她的恩情。”
叶允闻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静静地陪她发泄着。
他也是有姐姐的人,尽管那个姐姐不过是比他早出生三分钟而己。可是他的那个姐姐,却尽足了做姐姐的职责,将这世上所有好的都给了他,甚至比父母更要宝贝他。以前姐姐在的时候,叶爸爸如果打他,姐姐肯定第一个站出来,实在劝不动,就干脆挡在他面前,说要打就先打她,等打她打得没力气了再打小允。
在十七岁之前,都是那个瘦弱的姐姐在保护他。
可是当他明白珍惜,想要守护她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那两年,他似乎想把之前那十七年欠她的恩情统统还了,却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她昏迷的时间永远比清醒林多,常常记不得他是谁,甚至会朝他大发雷霆,他会不厌其烦的跟她解释,拿照片指给她看,告诉她;我是你哥哥。
他多想做她的哥哥,也试试看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替她挡风遮雨。
似乎哭的累了,夏希希抬起头,用一双红的像兔子似的眼睛望着叶允闻,“你能不能晚点娶老婆呀?要不然等我嫁人了你再娶老婆行不行?”
叶允闻被她这一番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凭什么?”
“因为我怕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会跟我姐一样,不再像以前那么爱我了。”夏希希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慢很慢,生怕被叶允闻打击。
在第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她却听到叶允闻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会结婚的,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会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爱着你的,一直到你嫌弃这份爱为止……”
一直到,有一天你得到幸福,幸福的不再需要这份爱为止。
……
晚秋夜微凉,热咖啡在桌上冒着滚滚热气。
这处地势优良的小森林是观望流星雨的最佳场所,可能是因为喜欢白晟秋的原故,所以夏希希也是用扒了三层皮的功夫去研究星座。现在那些大大小小的行星排布图,她背得比十二星座还熟练。
钱小暖远远看着夏希希缠着叶允闻不放,不由欣慰的叹息道:“允闻真是把她宠坏了。”
白凤年将热咖啡递给她暖手,“我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把你宠得跟她一样。”
她却只不平不淡的回答道:“可能我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这一生才要受这么多的苦。我一直很相信因果循环的,可惜的是……”
可惜的是,这一生,她仍旧要做许多的坏事。
白凤年见她突然沉默下来,不由问了声,“可惜什么?”
她摇了摇头,刻意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没什么,只是觉得人生苦短,我能这么幸运的遇见一个这么疼我的老公,觉得这辈子很满足。”
“你这句话好像我在哪听过……”白凤年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后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这是保险部上半年的广告词吧!好啊你钱小暖,你现在居然用这种官方搭配的句子来敷衍我!你往哪跑呢,你给我回来……”
她哪跑得过他,轻而易举被他抱进怀里,只得嘟着嘴说了句,“我嘴笨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说句质朴的情话我听听。”
见他如此吩咐,答应叶允闻今天要好好伺候这位少爷的她只得舍命陪君子,用春节联欢晚会上诗歌朗诵的语气说了起来,“亲爱的,你就好比那天上明月,照在我柔软的心底,让我此生再也无法看见其他亮光。亲爱的,你就好比……”
“停!”
“怎么了?”
“说人话!”
“你长得好帅,我好喜欢你。”
“乖。”
他刚想俯身吻她,却听夏希希在边上煞风景的吼了声,“姐夫!你先别亲了,快看回头看看!流星雨砸下来了,我的亲额娘嘞,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这么美的场景,美死了!”
白凤年的眉角抽了抽,只得先强行暂停了吻她的动作,回过身抱她着观赏起眼前壮观且华丽的场景。
眼前的星空在那和颗颗极速下坠的星体面前显得那样渺小黯淡,那一颗颗似星钻般的光芒前赴后继的坠落,落向不知明的远方。那些光芒起初只是少许几颗,间隔很长,足有三五分钟,才会有几颗流星同时下坠。
但过了一段时间,那段光芒愈发耀眼璀璨,直到让人称不开视线。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及令人惊诧的神迹而震撼。让人不由感慨,原来在这瑰丽的宇宙中,我们不过是这万千世界里低如尘埃的存在。
钱小暖亦忍不住低呼一声,“好像梦境一样。不知道这些流星是从哪来的,我以前听爸说过,说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虽然明知道不是真的,但每次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我都会自我催眠,告诉自己那颗最不起眼,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出现的星星就是我爸爸。”
而这场流星雨滑落的轨迹,逐渐演变成一场盛宴。
白凤年望见她眼神中的痴迷,又想起她之前的问题,便耐心解释道:“这些流星雨是流星和损石的碎片,比沙砾还要细小,所以不会穿透大气层,我们现在看到它们似乎在朝地球坠落,其实它们散落的地方距离我们有几万光年之远。我们之所以能看到流星雨,是因为一种辐射点的透视效果。流星雨的形成是因为慧星的碎裂,而慧星又是由冰和尘埃组成的,所以当慧星离太阳过近的话,就会被冰气化,慢慢就会形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流星雨了。”
钱小暖立马双眼化作星星状,“有个这么博学多才的老公真好,没事还能当百科全书使。”
“我再博学也没你厉害,听说你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
“也不能算是过目不忘这么夸张吧,只能说记性比普通人稍微好一点。”
“那你帮我个忙怎么样?”
“只要不是陪你去拉斯维加斯帮你算牌就行,我以前在那跟一个算牌集团玩21点,结果赢了太多钱把赌场老大给得罪了,差点死在他手上。”
“不用这么惊险,只要帮我记一副油画就可以。”
钱小暖脸上虽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激动,“油画?”
“挂在爷爷的书房左边,他的书房平时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但修改遗嘱的时候,会让我跟彦祺跟他一起进屋,这次我会带你一起去,我想让你记住那副画所有的细节。”
“为什么?那副油画有什么意义么?”
白凤年的声音有片刻的沉默,似乎在想要怎样告诉她这件事,望见她脸上那抹期待的眼神,他才开了口,“其实,我二十二岁那年出过一次事故,醒过来之后忘了很多事情,家里人只告诉我是一场寻常车祸,因为伤到了后脑,所以会有些记忆被遗忘了,但他们说那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也就没再追问。我唯一能记得的是,在我出事故之前,从没看到过那副油画,爷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把它挂在了书房里,而且还很宝贝的样子。有一次他跟我爸喝酒闲聊,可能是喝得有点醉了,说了一句;这副画的秘密关系到凤年,所以千万别让他知道之类的……”
见她一直沉默,他还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份了,便叫了她一声,“要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那段回忆已经丢了十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觉得脑海里有很多陌生的画面,有关于豌豆花,还有一家面馆,有一个小女孩一直喊我哥哥,但我总看不清她的样子。”
因为他是从身后抱着她的,因此看不到她低敛的眉宇,还有暗藏在眼中几欲落下的眼泪。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我会帮你去记那副画的!”
“辛苦你了,虽然不知道那副画能不能解开当初的秘密,但我还是想努力一下。”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喃喃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起了那段回忆,却发现还不如忘记的好,那该怎么办?”
他却只是摇头,“我也猜到那肯定是不好的回忆了,可是我真的很想记起来,因为我总觉得那个女孩子,好熟悉。”
钱小暖沉默不语,望着天际愈发稀薄的星群。
她要帮他么?
要让他记起十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么?
如果他记起了一切,她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欣赏完流星雨之后,夏希希一个人躺在帐篷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干脆抱着睡袋一蹦一跳的拉开叶允闻的帐篷,叶允闻累得不行,睡得正香,却被眼前一条巨大的毛毛虫吓了个半死,“你来这我这干吗!”
“我一个人睡害怕,这荒山野岭的也不晓得有没有毒蛇猛虎什么的。”夏希希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边迷迷糊糊说着,边自说自话的躺到了他边上。
“夏希希,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需要我教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有什么后果么!”
“哎哟,我又不是头一回跟你共处一室了。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姐跟我姐夫在两百米外所以心虚了吧?放心啦,明天我一早就滚回自己的窝,不会跟你傻乎乎的躺在一块,第二天被他们俩捉奸在床的。”
那一晚,叶允闻因为这个大克星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到了凌晨四五点才疲惫的睡了过去。
夏希希折腾了一晚上又哭又闹的,更是睡得比猪还死。
于是乎,一直到白凤年和钱小暖打算叫他们起床回去时,他们俩都还赖在一个帐篷里紧紧相拥着取暖大睡。
钱小暖拉开一个帐篷见是空着的,便以为是叶允闻先回去了,便走到最后一个帐篷打算叫夏希希起床。可是拉开帐篷拉链后,她直接懵了。白凤年看她一脸震惊的样子,不明所以的将头探了进去。
为了看流星雨而熬了半个通宵,再加上睡在帐篷里的各种不适应,钱小暖有些困倦,奈何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只得乖乖陪白凤年吃完早餐后去公司工作。
她已经和他约好,等下了班,回到家,他们便好好谈一谈关于霍琦洛的问题。或许是因为白凤年愿意对她坦白一切,所以她的心情也分外的好。
只是刚进办公室坐下不久,康逸泽就敲门进来了,“老大,有个叫eo的男人找你。”
钱小暖翻文件的手蓦地停住,“你说那个人叫什么?”
康逸泽怕她听不懂似的,特意用将这个名字拼了一遍,“eo,eo。”
“他现在人在哪里?”
“会议室。”
康逸泽刚说,钱小暖已经像风一样的飞奔了出去。只是这短短的一条走廊,她却觉得如此漫长。脑海里翻来覆去都在不停胡思乱想着,对于他的到来,她感到震惊、感到不解,更多的,却是害怕。
可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到白凤年的公司来找她!
可是当她一阵狂奔赶到会议室的时候,她才不得不相信康逸泽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来找她了。
那个单是一个背影就能够让人望而怯步的人,只有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会议室,转身将门带上,本以为这场对话很快就会结束,因此连门也没锁,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最近的效率好像有点太慢了,我来督促你一下。”眼前的男人有着令人窒息的气场,因为戴着黑色的墨镜,将英俊的面容遮去了大半。但钱小暖仍然能够感觉到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好似鹰隼般敏锐,更像是一泓深潭般深不可测,让人琢磨不透。
见她局促着站在一旁,他缓缓摘下墨镜走到她身边,钱小暖望见他左边眼角下方的那颗泪痣,如今却祈求他赶紧离开,低声道:“我需要时间……”
“快六个月了,难道还不够么?你以前完成一个任务,可不用这么长时间。”
“这次不一样!白海川是个很谨慎的人,从他装病到让白凤年娶我,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在我还没弄清楚他的目的之前,我不能贸然行动……”
“你上次问过我,说万一你真的爱上他了怎么办。我今天只是想来亲自和你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她没理由否认,她也知道就算她否认了眼前的男人也绝不会相信她。所以她选择沉默,她用这模糊不清的沉默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