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提起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少年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转即逝的温柔:“玉翊本为楼兰公主,她的正名,也就是滢裳。楼兰王后本是楼兰王的继妃,因为企图篡夺皇位而逼着玉翊和亲傲月帝国。她原本是想中途派手下将玉翊半路灭口,这样就算傲月皇帝想追究,也不过多杀几个人。但没想到的是,玉翊所在的迎亲队伍在途中遇袭后,她竟然趁乱逃出了生天,只是受到的冲击太大,因而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若是我一早便知道她的身份,我是绝不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的。”
“可我千方百计保护她,隐藏楼兰公主还活着的消息的时候,楼兰王后的人却已经追到了京都。她为了救身陷牢狱的我,才甘愿进宫为妃……”说着说着,易辰影的脸色愈加有些苍白,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易公子!”颜月听着他的诉说,不禁有泪水慢慢湿润了眼眶。她哽咽着扑进少年怀中,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躯。
易辰影身体僵了一瞬,眸光却黯淡下来。这味道……不是她,不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指尖缓缓用力,他轻轻推开了女子。
“颜月,我,不能娶你。”
颜月拼命摇头,泪水濡湿了他白色的长衫。她抽泣着,抱紧了这具与自己身体紧紧相贴的身体:“不,不要……请不要拒绝我!”
“颜姑娘。”易辰影皱了皱眉。
颜月娇躯一颤,柔声哭道:“你听我说……”她退出易辰影的怀抱,抬手抹去眼角的残泪,神情稍微冷静了些许。
她仰头直视着少年,语气很坚定:“不要拒绝我……我爱你,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会比那个人对你的少……让我跟你在一起,我……我可以帮你!”
最后一句话出口,莫说是易辰影,就连她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素来大家闺秀的自己,竟然当着一个并不很熟悉的男人的面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来……颜月脸色一红,向后退开一步。
易辰影看着她,心跳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加速了。可随即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颜月将他此刻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又是一阵剧烈的涩痛。她知道,自己其实完全可以不理会他们,甚至去向陛下揭发以洗清易王府带给自己的耻辱。可当她看着他的时候,却忍不住替他悲伤,哪怕他看着她,想着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只因为,她爱他。
“我可以帮你。”她仍然静静地抬着头,声音也是宁静的,一如波澜初平的湖面,带着微微的颤栗,却惹人垂怜,“你想再见玉妃,就不能拒绝我!”
她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抓住眼前这个男人的痛处,他就必须娶她。或许是料定了他很爱她,所以不会拒绝。
易辰影的思绪却是一片混乱,他闭着眼,茫然无措地喘着气,内心反复挣扎,下不了决定。情感和理智同时冲击着他的心灵底线,宛如江水漫过海堤。
良久,他睁开眼,乌黑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我不能娶你。因个人的利用价值而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这样的事,我做不出。对你,也不公平。”
颜月张了张嘴,弥漫着悲伤的眸子闭了闭,仍旧坚定地摇头:“其实这些话,我本不用与公子倾诉的。”她微微一笑,蓦然转身,“不论今日你我如何选择,丞相府与易王府的这门亲事,都是不可抗拒的。”
“然而,我心意已决,此生此世,非公子不嫁!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欢欣,希望公子成全。”
“可若是公子执意不肯赢取颜月,那小女子,也只好一死以换清白了!”
易辰影无声地张了张嘴,终究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细长的眼睫随着他呼吸的律动微微颤动着,然后几不可闻地勾了勾唇角:“那么,随你吧。”
婚期一旦确定下来,一切事务便这样迅捷而理所当然地开始筹备。易王府处处挂上了大红的喜绸,长长的红地毯划过层层高高的台阶,沿着府外的门栏一直延伸到正厅的大理石地面,然后终止在喜堂中央那个偌大的“囍”字下面。
易王心中虽然尚有猜疑,明明是两个闹得死去活来也不肯成亲的孩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握手言和,平心静气地等待这场婚礼了?尤其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如今竟然一声不吭地听从了他的话,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甘心。只是人却比从前更加安静了,每天只是坐在院子的凉亭里发呆,或者不停地练剑……
只有每当颜月进府,与他闲聊叙话之时,才能看见少年偶尔露出的温柔笑容。
颜月出入易王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到后来几乎每天都要来。她知道,易王和她的父亲,包括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他们的感情很融洽。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更是她心中希翼的。
但只有她知道,他们在一起,其实远不如外人所见的那般亲厚。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有时是说一些府外的趣事,有时也会说一些宫内的见闻。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是淡淡偏过头发呆。只有听见有关那个人的事情,事无巨细,他的眼里才仿若有了灵性,现出那一汪柔情似水。
时日久了,她便学乖了,每每有空便四方打听有关那个人的消息。然而深宫寂寂,哪里会有那么多奇闻?说不出的时候,她便编造一些自己相似的事迹说给他听,看见他笑,便愈发开心。宛如自己真的便是这样被他爱着。
可她想,她其实多么希望他有时,能有耐心听一听她自己的故事,哪怕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