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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愤而休妻(1 / 1)

月氏王宫的不眠之夜也总算是迎来了黎明。先是有人闯宫,后是有人纵火。王宫禁卫军死伤惨重,而月氏大王与宰相乌阔台则下落不明。月氏大王的妃子与一众宫女则吓得躲在自己的宫殿里瑟瑟发抖,连出门瞧个究竟的勇气也荡然无存。

大王子阿赛坦原不在王宫,一听说王宫里出事了之后,快马加鞭地赶了回去,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主持大局。他先是将所剩无几的禁卫军集结在一块儿,命人扑灭了御风轩的大火,尔后又命人到处寻找不知所踪的月氏大王与乌阔台。众人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有士兵从被大火夷为一片废墟的御风轩里拖出了两条烧焦的尸体。这两具尸体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纵是阿赛坦这样的关外大汉也看得直犯恶心。

据那些奄奄一息的禁卫军所说,小傅将军所率领的庆军步步紧逼,大王与宰相无可奈何,只得一前一后地退进了御风轩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而庆军的首领和几名手下也凭自己那绝妙的轻功闯进了御风轩中,尔后不久便有了那场莫名的大火。众人想是想闯进火海去搭救大王,但是却有心而无力,余下的庆军们仍死死地纠缠住了禁卫军,让他们毫无法子脱身,只得奋力自保。他们直与庆军打得筋疲力尽,却始终连御风轩的门槛都没摸着,又如何能救回大王呢?

易旻做事最是干净利落。他从地道中返回月氏王宫时,存了个心眼,把月氏大王的扳指也取了下来。三当家的将身形与月氏大王差不离的士兵丢进御风轩的时候,易旻便将这玉扳指也一并套在了这人的手指上。而跟着月氏大王逃进地道的一队月氏士兵,易旻一个都没有放过,所以这些留在外头的月氏士兵只知大王进了御风轩,却不知大王曾从地道中逃走了,但最后却又命丧绝壁之巅。

阿赛坦看着那两名烧焦的尸体,心里七上八下,莫非这便是自己的父汗与乌阔台宰相?其中一人的手指上虽套着父汗的扳指,但是大庆人一向诡计多端,他不敢断定这人就是父汗,于是又追着那些当夜守在御风轩外的士兵挨个儿问了一遍。但是这些士兵全都吱吱呜呜,没一个能说清楚那夜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难怪,易旻与三当家的所带领的都是浮屠宫精心训练多年的绝顶高手,这些空有一身蛮力的月氏士兵自然都不是对手,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连自保都已是问题,又哪来的精力去注意大王的一举一动呢?

月氏大王的几名妃子此时也都赶来了,看着那身形与月氏大王差不离的、黑黢黢的尸体,不由得抱头痛哭,“大王,大王……”

阿赛坦此时不信也得信了,只得匆匆忙忙地吩咐下去,准备给自己的父汗与宰相操办后事。

阿赛坦忙得好似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好几个时辰之后,他这才想起来了御风轩中原先关押的那人此时又去了哪儿呢?

月氏大王生前从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御风轩,乌阔台是此事的主谋,自然排除在外。所以,就连大王子阿赛坦也只模模糊糊地知道御风轩里关押着的是大庆的公主,可这公主究竟生得一副什么模样,阿赛坦一无所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月氏大王与乌阔台是死在了这火海里,那大庆的公主呢?闯进御风轩的庆军首领和他的手下呢?他们又都去了哪儿?

阿赛坦百思不得其解。

月氏的百姓们也渐渐地得知了王宫里所发生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所有的人都相信那大庆的公主被名震关外的小傅将军给救走了,两人本就是夫妻,历经这一劫难后,从此便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尧曲城边关大营对此自然是不信的,毕竟月氏人传言中的小傅将军从头到尾都好好儿地呆在边关大营之中,被傅柏年看得牢牢的,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众人正是急得不知所措之时,又听到了另一种传闻,说是公主以死明志,偷偷地点了一把火,与月氏大王和宰相同归于尽,粉碎了这些异族蛮人的痴心妄想。

这传闻甚嚣尘上的时候,尧曲城中竟又开始暗暗流传另一种说法,说是公主早已得了小傅将军的一封休书,与自己真正的心上人远走高飞去了。这休书的说法自然是易旻派自己的手下悄悄散布的。他对大庆顾家虽已恨之入骨,但是大庆公主最后的决绝却让他很是震撼,竟让他隐隐地将她排除在了大庆顾家之外。也罢,她既然要的只是一封休书,自己便帮她一回,那小傅将军究竟是休妻还是不休妻,可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而就在此时,月氏王城中快马加鞭地递来了由大王子阿赛坦亲笔书写的降书,说大庆公主下落不明,而月氏自知有错,愿纳贡称臣,世世代代朝贡大庆朝。

边关大营里一片哗然,关于公主的下落与生死的猜测越来越多,可每一种,都让人难得开心颜。

傅柏年不敢擅自做主,又将这降书八百里加急送进了京城。

傅容只觉得自己七魂少了六魄。宛央只怕并非下落不明,而是凶多吉少。她是他的妻,他却无力保护她。这让傅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星星点点的血丝渗了出来,他却仍旧毫无察觉。他对那月氏此时积蓄了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可傅柏年仍旧把他看得严严实实,语气平和地告诉他,“不等到皇上的信儿,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傅容狠狠地瞪了一眼傅柏年。宛央下落不明,那萧墨迟呢?他如今又身在何处?傅容只觉得自己也真是窝囊到家了。自己的妻保护不了,自己的朋友也没法子挽救。

傅容懊丧地在边关大营里兜着圈子,好似一头困兽。他的獠牙已经扣住了牢笼的钥匙了,直欲破门而出。

双眼通红的锦绣此时来寻傅容,深深地作揖道,“小傅将军。”

傅容听到这称呼,只觉得讽刺,但是对着这样的锦绣却又说不出过分的话来,只淡淡地说道,“我已无兵权,切莫再这样称呼我。”

锦绣看了一眼傅容,继续说道,“还望傅公子你答应奴婢一件事。”

傅容见锦绣神色庄重,说道,“你说。”

锦绣对着傅容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请公子给公主一份休书。”

傅容大吃一惊,心中积压着的怒火也全都不翼而飞,“休书?你竟然相信城里的传闻?”

锦绣点点头,尔后又摇摇头。自己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亲眼目睹了公主对萧墨迟的心思,现在公主多半是活不了了,自己琢磨着总是要让公主称心如意一回。城里的流言蜚语她没少听说,但锦绣宁愿选择只相信公主得了小傅将军的休书,与真正的心上人远走高飞了。而现在,只有讨来了这封休书,哪怕公主真的死于非命,她也应该甘心情愿了。

傅容呢喃着这两个字“休书、休书……”

锦绣见他一直不答应,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还望傅公子成全。公主的心思,公子你也并非不明白。”

傅容仍是下不了决心。他是明白宛央的心思,可明白归明白,下决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锦绣哭哭啼啼着说道,“公主多半是活不了了,公子你难道忍心看着公主死不瞑目?”

傅容打了个激灵,“不不不,宛央不会死的。”

锦绣这时心里却格外敞亮,不由得放声大哭,“公子,你何苦自己骗自己。公主若是未死,月氏人岂会这样轻易投诚?”锦绣越说越泣不成声,傅容是在自欺欺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一直偏信公主被萧墨迟救走了,两人从此过上了自在逍遥的生活。可现在,当事实从自己的口中滑落时,她的泪水便决堤了。

傅容的脑袋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是却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虽然他与宛央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宛央对于他而言,早已不是儿时那个任性淘气的公主了,而是他的妻子。

锦绣对着傅容不停地磕着头,声声清脆。

傅容居高临下地看着锦绣,眼神慢慢地冷了下去。

锦绣又说道,“公子你与公主不过是奉皇上之命成亲,你对公主并无男女之情,公主既已过世了,公子便放公主一条生路吧,也好让公主来生有个盼头。”

傅容正欲反唇相讥道,“你怎知我对公主并无情?”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他若是有情有义,为何不为她闯进月氏王宫里去,哪怕是陪着她一道赴死,也好过在此苟活。

傅容终于松了口,“好好好,我无情,我无义。我这就去写。”说完,傅容便冲进了书房,提笔蘸墨,一封龙飞凤舞的休书顷刻间挥就了。

傅容拿着它又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将它掷在了锦绣的怀里。

“现在,你可如愿以偿了?”傅容像是在质问锦绣,又像是在责问宛央。

锦绣捧着那封休书,声泪俱下,“公主,你可安心地去了。”△≧miào△≧bi△≧gé△≧

傅柏年得知此事匆匆赶来,指着傅容问道,“你也真是胆大包天,怎么能给公主写休书呢?”

傅容却笑了,直笑得傅柏年心里瘆的慌。傅容的语气很是温和,就好像那一封休书写下之后,自己的一个心结也就解开了一样。

“我能为宛央做的,仅此而已。”

而傅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宁愿相信此时仍旧不知所踪的萧墨迟已经带着宛央走得远远的了,已经走到天涯海角去了,走到一个再也没有人能找得着的地方去了。

傅柏年还是头一遭见到傅容这样的神情,好像心情很是平和,但其实双眼之中又满是绝望。他忽然不忍心再苛责他。傅容不过也才二十出头,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可是他与老爷却总是为着傅家的荣耀和安危给他施加了太多的压力。他兴许已经累了,需要歇一歇。

边关大营里因为傅容的这一封休书嘘声一片,但是所有的人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毕竟一边是大庆公主,一边是边关大营原来的小傅将军,谁敢多嘴?

日子自从公主失踪之后,这边关大营里的人便过得浑浑噩噩,眼睛一睁一闭,一天便又乱糟糟地过去了。可今晚却注定是个不眠夜。傍晚时分,一名伙夫发现锦绣死在了自己的屋里。她是上吊而亡,屋里的火盆中傅容的那封休书被烧得还剩一个角,那角上留有傅容的两个大字,“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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