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外的厮杀声又渐渐地平息了。肃亲王这心里头却还是惴惴的,不知道究竟是守城的士兵击退了反贼,还是反贼已经得了手。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一拍桌子,“出府。”
陈琛抱着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魏舒行则看向了陈琛。
肃亲王却不再理会这二人,一扭头就准备出府,只给陈琛丢下了一句话,“那小子如果这京城都保不住,哪来的资格关爷的禁闭?”
陈琛只低头思忖了片刻便决定跟上肃亲王。魏舒行急忙唤来副管家,交代了些事儿,也跟着肃亲王出了府。
肃亲王突然站定想了想,一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皇上既已御驾亲征,总该留下个靠谱的人替他看家才是。他边走边询问道,“舒行,可知道攻打京城的所为何人?”
魏舒行皱着眉头答道,“听说是什么浮屠宫。”
肃亲王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什么浮屠宫他并不曾听说过。那小子整日把自己关在府里,这外头什么时候多了个浮屠宫他却是一概不知。
肃亲王健步如飞,他赶到宫门口的时节恰巧遇上傅德昱等人退守皇宫。
傅德昱哪料到会在此处看见肃亲王,下跪道,“微臣参见肃亲王。”
肃亲王要找的便是傅德昱,皇上御驾亲征,这朝中百官有资历、有能力暂管朝政的非傅德昱莫属。于是肃亲王勾勾手,“你过来,爷找你。”
傅德昱此时却是着急进入皇宫,好重新布防。他作了一揖后便匆匆忙忙地说道,“王爷还请先入宫,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肃亲王细细打量了傅德昱一眼,只见他一身血迹,狼狈不堪,兴许是才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的心里只觉得此事不妙,便也不再多说,依言跟着傅德昱一道进了宫。
傅容早早地得了信儿,迎了上来,“尚书大人……”他猛地瞧见了肃亲王,心里虽狐疑这人正被软禁在府中却又为何出现在此,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肃亲王点点头,朝着傅德昱身上的血迹努了努嘴,“瞅你这样子,京城失守了?”
这肃亲王毕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傅德昱少不得要给他几分面子,跪下说道,“微臣无能,还请肃亲王责罚。”
肃亲王反唇相讥道,“责罚?罚你有用吗?起来说话,这浮屠宫是什么来头?”
事到如今傅德昱也不愿再掩瞒,先前因为傅容,傅德昱绝口不提萧墨迟便是浮屠宫的少宫主一事。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若微臣没有猜错,这浮屠宫便是由池云初所创建,搜罗了不少因国公案蒙冤的大庆人,现在集结在一块儿,自然是想报仇雪恨。”
肃亲王乍然听到故人的名字,有些怔忡,但却也不十分惊讶,“池云初吗?他果然……”
傅德昱这时担忧地看了一眼傅容,继续说道,“萧墨迟是浮屠宫的少宫主。”
“你说什么?”肃亲王与傅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叫了起来。那个呆少爷竟有这样的本事,说出去谁信呢?
傅德昱摇摇头,苦笑道,“千真万确就是他。”
肃亲王退后了几步,自行坐下了,他低着头,一时间也没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倒是傅容毕竟年轻些,竟沉不住气了,“我去找他问个清楚,他难道不是……不是……这个呆子。”
傅德昱一把拖住了傅容,“去不得。你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傅德昱的手指钳得紧紧的,傅容挣脱不开。傅德昱顿了顿才说道,“钱侍郎已经战死。”
傅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尔后剧烈地摇摇头,“不会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萧墨迟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曾经还来找我为钱侍郎说过好话。他不会的。”
傅德昱瞅着傅容的面色,心知他已经犹疑,于是松开手,“事实便是如此。”
肃亲王沉默了良久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尚书现如今准备怎么办?”
傅德昱答道,“浮屠宫这群人野心勃勃,想必最迟今晚便要攻进皇宫来,所以眼下只得退守皇宫。”
肃亲王冷笑,好端端一个大庆朝竟被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浮屠宫逼到了这等田地?他转而问道,“小皇帝知道了没?”
傅德昱这才想起了傅柏年前些日子来信说皇上身中奇毒,已经秘密回京。介于皇上这毒中得莫名其妙,于是傅德昱便一直没有声张此事。可等到这浮屠宫一打进城来,他却是忙得把这等天大的事儿给忘了。
傅德昱转圜了四周一圈儿,都是信得过的人,于是尽量平和地说道,“柏年来信说皇上身中奇毒,已经秘密回京。”
在场的人听到此事,全都张大了嘴巴。
还是肃亲王最先回过神,“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傅德昱暗暗算了算日子,“估摸着就是明天。”这可真是不凑巧!
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现在浮屠宫已经占领了京城的九大城门,压根儿没有法子派人出去给皇上送信。更重要的是,谁都不知道皇上为掩人耳目会选择哪条路回京,这又去哪儿给皇上递消息呢?
肃亲王拍板决定道,“先守住皇宫,余下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傅德昱点头,也只得如此了。他上前一步,“还请肃亲王帮忙稳住后宫众人。”肃亲王答允了,他算不得外臣,可自由出入后宫。眼下若是让后宫的人闹腾起来,岂不是添乱?
傅德昱与端木恩、傅容则自去负责重新部署皇宫的守卫。日头这才西斜,而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肃亲王虽看过几卷兵书,但是他明白自己那两下子和傅德昱等人比起来不过还是门外汉的道行,于是也不瞎掺和自己的意见,而是一路往后宫去了。这儿他也真是许久未曾来过了,重新踏足,只觉得恍若隔世。
肃亲王脚下信步由缰,没几步便往椒房殿的方向去了。这儿曾经是萧淑妃的寝宫,荒废这么些年了,怪可惜的。魏舒行瞅着王爷的神色,悄悄地拉住了陈琛,冲着他摇摇头。陈琛会意,与魏舒行一道留在了殿门外。
“嚯,爷还以为这儿不会有人来呢!”肃亲王才进椒房殿的内院便看见了并肩站立的太后与容青嬷嬷。
太后瞪大了眼睛看着肃亲王,就好像是不认识这人一样,“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肃亲王反问一句,“爷不能在这儿吗?这儿说到底可也是爷的家。”他没再去看太后的神色,自顾自地走到了蔷薇花架边,“这花竟还是开得这样艳,一点儿都不懂人心。”
太后追问道,“王爷你不是该被软禁在府中吗?”
肃亲王头也不回,“小皇帝关了爷这么久,爷自己出来透透气不行吗?左右他的人还跟在这儿。”正说着,肃亲王朝着陈琛的方向努了努嘴。他并不提及宫外已经一片大乱的情形,这太后说到底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没有那样的胆色,可以承受京城被攻打一事。以往因着萧淑妃的缘故,肃亲王并不甚喜欢眼前这个人,但是今非昔比,这人说穿了也还是自己的嫂嫂,是自己的亲人!大难当前,肃亲王忽然觉得这人也并非那么讨厌了。
太后只觉得肃亲王出现得太过诡异,但是却又因为映秋的出现而心思乱极,于是只呆呆地站着,也不再多问。
肃亲王看着这兀自盛开的蔷薇,心里默默地问道,“萧婴婴,你的好儿子和……打来京城了,你开心吗?”
从肃亲王头一眼看到萧墨迟起,他就知道这人是萧婴婴的孩子。为防着小皇帝痛下毒手,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不成,便又不顾皇家名声认下烟花女子为义女,只求保他一生平安。可到头来,他却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这是要罔顾自己的一片苦心吗?
肃亲王突然握紧了拳头,萧墨迟,你这样来京城,是为这皇位,还是为了能接走你的娘亲?
肃亲王自然猜不透萧墨迟所想,心里却渐渐地记起了儿时与萧婴婴相识的场景。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脑海里的记忆,这才发现,原来只要有萧婴婴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池云初。那样俊秀的少年与明眸皓齿的婴婴的确是天上地下的绝配,可是自己那不识好歹的皇兄却非要横插一脚,池云初与婴婴走散了,而他也没再见到过婴婴露出真正的笑容来。可现在再想起那前尘里的旧事又有何用?婴婴不会死而复生,池云初也不会逃过他人生的中一劫,就连萧墨迟也不会当即撤走他的人马。》≠miào》≠bi》≠gé》≠,
英宗赐死萧淑妃前,肃亲王星夜进宫想要求情,但是英宗的一句话却堵得他再没法子开口。
“朕的好叔叔这样关心太后,岂不是没得惹人闲话?”英宗的眸子里彼时还有几分天真,但这话却说得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
肃亲王气急,一扭头便不管不顾地去了慈宁宫。许久未见过人的萧婴婴仍是不愿见人,只坐在帘后淡然地说道,“死又何妨?我等这一刻其实等了许多年了,只是可惜了,不知道云初葬在哪里,却要和他合葬。”
肃亲王默不作声,立了良久之后,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他也知道,从池云初被判围猎射杀的那一刻起,萧婴婴便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了,所以死于她并不是件坏事。可这么多年,肃亲王一直并不相信池云初那样聪明绝顶的人会任人宰割,于是总费尽心机地想要调查当年围猎射杀池云初与秦昉等人时可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但是苦于皇上看他看得紧,这事儿也就断断续续地耽搁下来了。现在听傅德昱的意思,池云初果真还好好儿地活着,甚至还创立了这么个浮屠宫,想要为萧家报仇雪恨。
肃亲王叹口气,蒲扇一样的大手却格外怜惜地摸上了这娇嫩的蔷薇花,喊道,“婴婴姐。”
肃亲王这样粗犷的大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多年没喊你一声姐姐了。爷要揍一顿你的儿子,把他揍醒。这顾家可也有他一份子,他跟着池云初瞎捣什么乱?”他决意与傅德昱共进退,代替顾则宣那小子守住皇宫。无论如何,顾则宣兴许不是个好侄子,但是姑且算得上是个好皇帝,至少一定不比他差。
“至于池云初,爷一定把他送去与你相见,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