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片刻,才道:“我想逐件点算过后,再……”话音未落,猛地扫见在其中一个箱子的角落,斜插着一枚瑞鸟衔花玉佩。和田白玉精雕细琢而成,鸟传神,花灵动。
玉姝心中微动的当儿,迈步过去将其拿在手里。这枚玉佩久未有人盘玩,蒙尘美玉,黯淡无光。且翅膀处还有一点崩口,残**积了黑灰,颇有零落之感,叫人没来由的心酸。
“这是……”玉姝喃喃着,眼中骤然盈泪。
这枚玉佩经由她手挑选,所以她再认得不过。那年,纪侯王慎的长媳产下长孙,添丁进口的大喜事,乐得纪侯逢人便讲,到了祖父跟前儿更是乐的合不拢嘴,滔滔不绝的讲他那小孙子怎样聪敏过人。
虽说祖父是帝王,可若论起自家孩子,那是当仁不让。
纪侯夸赞孙子,祖父称扬小愚,说小愚灵性,当场又说要赏赐纪侯,至于赏些什么,全权交给小愚做主。
她那时才五六岁,只知赏给婢子耳坠子,银镯子。赏赐纪侯之物,不失礼就是好的,绫罗绸缎玉如意之类的都是宫人备下。唯独这枚玉佩,是玉姝觉着漂亮,命人一并放进礼盒,送去纪侯府上。
她还记得,彼时这枚瑞鸟衔花玉佩,是多么的晶莹剔透,瑞鸟眼中似有波光流转,仿佛一撒手就能挣脱桎梏,飞将出去。玉姝低头再看手中的玉佩,与那时相比,天差地别。
谁也没想到,皇恩浩荡却也无常,转过年,祖父诛了纪侯三族。可怜那个才降生不久的小孙子,等不及长成就命丧刀下。
纪侯被诛,所有家财全部罚没充公。这枚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兴许纪侯对这枚小小的瑞鸟衔花玉佩并不在意吧。
然则,这玉佩从宫中送到纪侯府中没多久,王慎因为几支长矛,定了谋逆大罪,屠尽三族。蒋楷又因一柄钢刀,罪犯谋逆。现在,这枚玉佩又阴错阳差被带入秦王别院。
此物不祥!
这念头一闪而过,玉姝心跳噗通噗通,胸口窝嘶嘶的疼,呼吸也有些急促。
金钏见状急了,忙把玉姝扶到椅子上坐下。高德昭打发小仆去找花医女。
玉姝面色青白,倚在金钏腰间好一会儿才没那么难受了。
这阵功夫,花医女也到了,可她不方便进来,就在外候着。
高德昭见玉姝嘴唇有了血色,便道:“小娘子,咱们回去吧,王爷还等着呐。”
玉姝点点头,将手中玉佩交给高德昭,“阿翁,去找三尺红布,把这包好,封在匣子里。”
高德昭将其接到手里翻看,玉是好玉,看雕工不像是寻常工匠出品,遗憾的是翅膀上有一小块崩口,就成了次等,也是可惜了。
玉姝如此吩咐,高德昭不知就里,但他毕竟是王府的老人,知道何时应该装聋作哑,躬身应道:“奴婢遵命。”
金钏搀扶着玉姝出来。
花医女快步迎上前,三指搭在玉姝手腕,略略沉吟,道一声:“无妨。小娘子切忌不可太过激动,须得克制才行。”
见到旧物,难免劳心。
玉姝舒口气,颌首答应:“嗯,有劳花医女。”
花医女从袖袋里掏出两瓶药丸递给金钏,“这个你们收好,若小娘子稍有
不适就喂她服一粒,可以暂缓心痛。”
金钏双手接过,向花医女连连道谢。
花医女又再嘱咐几句,与金钏两人,一左一右陪着玉姝慢慢往暖阁方向走去。
玉姝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枚瑞鸟衔花玉佩的影子。得赶紧想办法把它处理掉才行!
但凡不祥之物,不好随意丢弃,须得放在能镇得住它的脉息所在。可是,她又不懂得堪舆数术,上哪找合适的地方?
玉姝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高括。
但是高括下落不明,又不知其居心何如。除了他,还有谁能办成此事?
玉姝绞尽脑汁也想不到除高括之外的第二人选。
回到暖阁,宋成已经回去休息。秦王歪在御床上,手指绕着阿豹细溜溜的小尾巴,跟阿豹大眼对小眼,嘿嘿嘿的傻笑。
玉姝撩裙迈步进来,见到秦王这般模样忍俊不禁,含笑唤道:“父亲。”
秦王赶紧收了笑容,从御床上下来,趿拉着丝履,“快快,你快躺着!不是说了我去棠梨小筑的吗?你怎么又跑来了?”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心里却是对女儿满满的疼惜。
“我想出来透透气,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好。再说有轿舆也挺方便的。”金钏搀扶着玉姝躺在御床上,为她垫好软垫,又去帮高德昭将食盒里的饭菜拾掇出来。
阿豹看见玉姝,乐的它一蹦三尺高,围着玉姝前前后后的转磨磨,转累了,趴在玉姝手边,下巴搭在她胳臂上眯起眼睛打呼噜。
玉姝摸摸阿豹绒绒暖暖的小脑袋,对秦王说道:“父亲,我刚才去看宋郎将劫回来的那些金银之物了。”
秦王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给玉姝身后又放了两个软垫,好让她靠的舒服些。
玉姝郑重其事说道:“父亲,那些东西留不得,一件都留不得。”虽说她只认出那枚玉佩的来历,可其他东西难保没有出处,留下说不定会招来后患,未免夜长梦多,尽快处置才是。
“嗯?一件都留不得?”秦王眉头微蹙,诧异追问,“为何?”
“其中似是有御赐之物。”玉姝不能将那枚瑞鸟衔花玉佩的事向秦王和盘托出,模棱两可的道出情由。
御赐之物流落民间,并非小事。若是有心人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御赐之物?”秦王惊讶的声调儿拔高了些,“你怎知是御赐之物?”
玉姝抿抿嘴唇,是了,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丫头从哪里得知那是御赐之物?须臾,玉姝掌心渗出薄汗,面上却是浅笑嫣然,“看手工跟金器成色,皆非市面上能买得到的寻常货品。”
“哦。”秦王低低应了声,思量片刻,又道:“蒋楷手上有几件御赐的东西也不稀罕。”
玉姝垂首不语,手指在阿豹额头慢慢画着圆圈。阿豹美的呼噜声更响了。
有御赐之物不稀罕,稀罕的是,那是祖父赐给纪侯的。蒋楷与纪侯没有深交,所以,原本属于纪侯的赏赐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了蒋楷。这其中是否牵涉到其他人,亦或是其他事?
说话功夫,带来的饭食已经摆好。
闻到饭香,玉姝觉得肚饿,便道:“父亲,用饭吧。用罢你早早休息,有事明日再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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