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蓉一听真的害怕了,头埋进肩膀里不敢再看卫瑫。
目的达到,卫瑫长舒口气,又对霍盈礼貌说道:“霍小娘子需要何物,尽管遣婢子取用,不必客气。”
霍盈羞赧的撩起眼皮,等不及与卫瑫对视,便慌张的垂了下来,“有劳卫将军。”声音柔软的好似碧空浮云。
卫瑫不解风情的扯扯嘴角,心说大家闺秀都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胆子这么小,会不会早夭?!
还是赶紧把霍小娘子送回去拉倒,要是一个不小心,死半路上罪过大了。最后不忘归总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鞭鞭打马回到队首,扬手示意起行。
契苾悍骑着马,缓辔凑到近前,小声问他:“将军,没事吧?”
“没事,好像是争执了几句。”想起霍盈柔弱的声音,卫瑫后脊梁嗖嗖冒凉风,“得尽赶回京都,我怕夜长梦多。”
“将军说的是,真恨不得飞回京都呢。“提起京都,二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之中。
他们想家,想念远在京都的亲人。
很快,卫瑫便从愁绪中挣脱出来,乐呵呵指着两旁高耸的大山,说道:“你看这地势,易守难攻,要是粮草充足,坚持个把月不成问题。”
契苾悍往两旁看看,此时枝叶枯萎,匿伏于此很容易被人发现,“若是等到春暖花开,枝叶繁茂,埋伏些弓箭手最好不过。准保杀他个措手不及。”
“是了!挑些神射手,必然一击制敌。”说起排兵布阵,卫瑫神采飞扬,头戴凤翅兜鍪的少年将军,宛若高悬夜空灿烂星子,熠熠生辉。
“将将、将军!”契苾悍忽然容色大变,双眼直勾勾的锁住卫瑫背后山坡上的一点,颤声道:“杀,杀咱们个措手不及的,来了!”
什么?
卫瑫大为不解的转回头,顺着契苾悍的目光望去,大约百十来个身着黑衣,黑布蒙面的弓箭手,仿佛从地底冒出,为祸人间的罗刹鬼。
卫瑫心下一惊。
马儿灵性,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与弥漫空气之中的浓浓杀意,撩蹄嘶鸣。
卫瑫的焦躁情绪很快在队伍中蔓延,兵将们也都从卫瑫异常的反应中嗅出危险的味道,都转头向山坡望去。
望过之后,便是慌乱。
太平盛世,身在南齐境内,所有人脑子里的那根弦儿都松懈的不成样子。甫一遇到这种场面,总会惊惶。
然而,惊惶不过须臾,便又都镇静许多。对方百八十,他们足足五千人,怕个球!
事出紧急,容不得卫瑫多想,本能的大声吼道:“排阵!”
水来土屯,箭来自然是盾挡。
兵将们火速执行命令,抽盾牌的抽盾牌,拔箭的拔箭,两方很快形成对峙之势。
山坡上的黑衣人,亦是训练有素。迅速排成错落有致的三排。
支支羽箭,好似疾风骤雨,划破长空呼啸而来。
卫瑫调兵遣将的同时,回首望见木笼囚车里六神无主的蒋楷。
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蒋楷,早已不复往昔神采。一路之上,他把自己完完全全禁锢在囚笼之中,对外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能力。
即便战马嘶鸣,即便箭如雨下,即便羽箭射在他身,鲜血汩汩而出,他仍是失了魂魄一般,冷眼旁观。
想他蒋楷这一生,风光过,富贵
过,享受过,够本了!
与蒋楷紧挨着的是杜乾平的囚车,他见蒋楷中箭,失声喊道:“蒋公!蒋公!”
这一箭正中蒋楷肩膊,他却似毫无痛感,无动于衷。
死?死又有何可怕?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蒋楷盯着那一支支跌落囚车面前的羽箭,讥嘲一笑,那人杀他,竟如此劳师动众?
这辈子,值了!值了!
杜乾平喊了几声,不见蒋楷回神,焦灼之下,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哽咽道:“蒋公,你怎么了啊!蒋公!应我一声啊!”
杜乾平的喊声落在蒋楷耳中只剩聒噪二字。
蒋楷抬起眼皮,睨着杜乾平,透过凌乱的头发,蒋楷看到了同样落魄的杜乾平,嘴唇翕动,却懒得发出声音。
“乾平,我很好,好的很!莫哭,莫哭,中箭而已,不疼,真的不疼!”
电光石火之间,卫瑫了悟。
蒋楷!那些人是为他而来!
不行!不能让蒋楷在此地丧命,他答应百里恪和宁廉,要把他押解回京,要让他供出幕后主使,要用他扳倒柳维风。
就算他要死,也绝不是此时!
“蒋楷!护住蒋楷!”卫瑫大声吼道,兵将们听懂了,手执盾牌向蒋楷所乘囚车围拢过去。
遇到此等险境,被押解的犯人都抱着脑袋趴在地上,生怕被流矢射中。
大壮小壮趁乱凑在一处,俩人总算寻到交谈的机会。
“我说,这么好的机会,咱不跑还等什么?”大壮有心要跑,又没有那胆气,必得拖上个给他壮胆的才敢付诸行动。策动小壮,最易成功。
“要是被抓住,就死定了!”小壮犹疑不定的回应,逃遁的念头却在心中疯狂滋长。
“兄弟,到了京都不也是个死嘛?搏一搏!如何?”大壮迫不及待的挪了挪脚步,下巴一挑,指了指前边的山坡,“要是能翻过这座山就……”
“人跑不过马!”不等他说完,小壮兜头泼了盆冷水。
“跑不过马?那就抢马!”大壮语出惊人,小壮却从这句话中看到了希望。
“好,全听哥哥的!”话音未落,小壮已经付诸行动。抬头瞅了瞅,就近正有一个落了单的骑兵,就是他了!小壮快跑几步将其从马背上掀翻在地,大壮紧随其后,猛击骑兵后脑。与此同时,小壮已然翻身上了马,大壮刚打那骑兵三四拳,就听小壮嚷道:“快!上马!”
大壮不敢耽搁,挽住小壮手腕借力,跃上马背,二人狂奔出去。
他二人成功逃脱,引得这班被押解的仆役蠢蠢欲动。他们都明白此番进京必定没有好下场,倒不如与老天赌命!
卫瑫目光都被疾奔而去的大壮小壮牵住,待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蒋楷,一支羽箭直奔蒋楷面门而来。
不好!
一闪念的功夫,羽箭不偏不倚,正中蒋楷左眼,贯穿前后。
中箭刹那,蒋楷如释重负,解脱的快感油然而生。
这一世苦厄,终于走到尽头了!乾平,你自求多福吧!
“蒋公!”杜乾平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他们的命属于同一个人,他们的命运拴在一处。自从追随那人之日起,他们就知今后要么身首异处,要么位极人臣。
此时此刻,却是第三种:兔死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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