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维风暗自嗟叹,这可不止退一步,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为求自保,他也顾不得皇子昕了。
赵昕欣赏了半天柳维风的惊悸慌乱,觉得腻烦。田贞恰在此时奉上热茶与透花糍,给他解闷。赵旭便把柳维风晾那儿,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浅浅抿了几口。
热热的茶汤落肚,暖暖融融,舒泰极了,赵旭心满意足抬眼瞧瞧柳维风,问他:“不可?因何不可啊?”
“皇子昕行止不端,是为无德。无德之人,焉能担当国之储君,日后又如何能够统领群臣?所以陛下,万万不可!”柳维风言辞恳切,倒有几分真心为江山社稷考量的意思。
赵旭呵呵两声,假意说道:“无德又如何?昕儿有你辅佐,足矣!”
闻听此言,柳维风额头触地,慌忙说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吗?就说那西北,朝廷年年剿匪,年年闹匪。朕还当那班匪类生出三头六臂,哪里想到,竟是朕家里出了头硕鼠!”哐当,撂下茶盏,拔高声调喝问道:“你就缺那点钱?”
赵旭停顿片刻,哑然失笑,“也是,你要不缺钱,还能去借贵利?呵呵,堂堂侯爷借贵利?!真有你的!”
柳维风冷汗涔涔,这一阵功夫,中衣浸了个透湿,贴在皮肉上黏黏湿湿,被殿中热气一哄,愈加难熬。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赵旭拈起一块透花糍,咬了一小口,红豆馅甜甜糯糯,好吃极了。赵旭餍足的眯了眯眼,看向诚惶诚恐的柳维风,“恕罪?不知你说的是哪一桩罪呀?”
柳维风脑子里紧绷的那道弦儿被赵旭扯到了极致,“微臣贪墨剿匪银钱,求陛下恕罪。”
“哦!”赵旭恍然大悟点点头,“你都把亏空补上了,还来求我恕罪作甚?朕又怎会怪你呢?其实,你哪用得着借钱,你把蒋超送的那柄价值连城的玉如意卖了不就得了?”
玉如意?
柳维风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码事,那玉如意他转手就送柳媞了。再说,蒋超都死透了,怎么把这茬给拎出来了?
“不止贪墨,还收受贿赂!想不到侯爷生钱的门路也挺多的!”赵旭看似调侃,实则字字似利刃一般直戳柳维风痛处。
柳维风养尊处优惯了,跪伏在地这阵功夫,脸涨得通红,腰酸背痛,人都快虚脱了。
“微臣有负皇恩,求陛下恕罪!”除了恕罪,柳维风也实在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赵旭长长叹了口气,“诶?你脸怎么红了?热的?”虽不是恶言,却比恶言还叫人堵心。
柳维风嘴巴张张合合,终究还是没说话。
赵旭排揎够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许久才叫起,柳维风这副老骨头早就僵了,双手撑地蹒跚着站直身子,看似简单的动作,要了柳维风半条命。晃几晃,站稳了,呼哧带喘的用袍袖胡乱擦了把脸。
赵旭曲起手指,轻敲书案。
笃笃,笃笃。似是敲打在柳维风心口窝,震得他肝胆乱颤。
“你说,昕儿难当储君重任,是吗?”
柳维风听了这话,立刻松口气,赶忙应道:“是!是!”
赵旭“唔”了一声,便微眯双目,便闭口不言。
他不说话,柳维风更
不敢说,尴尬的杵在原地,拿不准皇帝陛下究竟何意。
又等一阵,赵旭呼吸渐渐均匀,像是睡着了。
说着说着睡了?
柳维风不知所措的看向田贞。
田贞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轻脚步,来在他身侧,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侯爷,要不您先请回吧!”
柳维风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好好!”
待出了通义殿,冷风一吹,柳维风深感寒意彻骨,却是恍如新生般轻松畅意,吐口浊气,暗道一声:“好险!”
岁暮天寒,玉姝在此时节踏上去往京都的路途,向着那片未知的天地奋而前行。
零零碎碎的东西,加上人马,拾掇了整整六大车。浩浩荡荡,跟搬家没区别。如玉姝所料,张巡派了千五人马沿途护送。
与之相比,无济小和尚显得寒酸不少,除了几本佛经,就是宁廉为他打点的行装。
因玉姝伤未痊愈,只把露在外的皮肤用药水敷过,花医女又为她施针,摇身一变又成了谢九郎。
这一路上,浮图大师所到之处都有许多善男信女送来时令菜蔬以及柴禾。如此,浮图大师要去京都弘扬佛法的消息也很快宣扬开了。
但凡遇到行脚僧人,玉姝便亲手施舍棉袍,有时也邀他们共用一餐饭食,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若是浮图大师空闲也加入进来,有些僧人索性跟随他们的车队一起去往京都,只为能够听闻佛法。
行行走走,走走行行。在路上遭逢几次风雪,又耽搁些时日。
快到鹿鸣山时,已是十二月末尾,冬日最冷的时刻。
玉姝掀开车帘,遥望那座生活了十几年,朝思暮想的鹿鸣山,心潮澎湃。深吸一口气,鼻息间好似充盈着丰沛檀香,唇角微弯。
“玉儿,快把帘子放下,仔细吹了风!”张氏说着话,伸手就把车帘掩的严严实实,“你这孩子,身子才好些了,就别让花医女再为你费心了。”
玉姝胸口外伤已经痊愈,花医女现在不用施针换药,只需为她易容。玉姝也学起秦王,将沿途听到看到的趣事尽数记录在册,积攒半月派人送回东谷秦王府。
“阿娘,你该唤我九郎!”玉姝笑着更正。
张氏扁扁嘴,懊恼不已,“哎呀,我老也记不住。怎么办,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离京都越近,张氏就越怕玉姝的身份漏了底。她越紧张,也就越容易出错。
“不会!”玉姝眼眶一酸,握住张氏的手,“阿娘,你以后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望着抚育十二年的女儿,张氏百感交集,轻抚玉姝面颊,叹一声,“我的玉儿啊!”
娘俩正说着,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诶?还没到晌午,怎么不走了?”张氏纳闷。
玉姝又再挑起车帘,向外望去,这里正是鹿鸣山东面,前边不远处,有条小径直通镜花庵,腿脚快的话,半日功夫就能到。玉姝想要回镜花庵探望虞是是,这一路上她都在思忖找个怎样的借口,既不突兀,又能说服张氏。
可现在都到了山脚下了,玉姝还是没能想出妥当的说辞。
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无论如何,她都不愿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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