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邢国公裴仁雄的长子裴元逊,惠妍公主的驸马。这位京兆尹裴仁魁就是邢国公的二弟。”莲童怕玉姝闹不明白,细细道明其中关系。
玉姝脚下一滞。
惠妍!又是惠妍!
京都真是个小地方,兜兜转转总能绕到惠妍那儿去。
她停下,莲童也跟着停下,小声说道:“郎君要是不想见,就让慈晔打发他们走……”
他们?
“明月与京兆尹一起来的?”
莲童点点头,“嗯,还有高先生的大弟子江千游。听说独孤郎君专程去洛阳请他到京都主持大局。”玉姝不晓得高括有多少徒弟。不过,他的徒弟中,最有名的,是独孤明月。江千游,听都没听过。
莲童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玉姝嗤笑出声,“卜筮相面而已,有何大局可言?”
莲童委屈的眨眨眼,“郎君,独孤郎君就是这么说的,我听的真真儿的呢。”
想必是独孤明月故意让莲童听到,好让他向玉姝传话。
“那江千游是洛阳人氏?”恰逢新年,江千游定是归家团圆。
这个……
莲童憋着嘴挠挠后脑勺,“独孤郎君没说。不过,我看那江千游穿着打扮,说话做派好像是俗家僧人。与独孤郎君截然不同。”江千游从进门就没多少话,全是独孤郎君与京兆尹口若悬河的说个不停。
玉姝沉默不语,洛阳到京都快马加鞭的话一天来回正好。
独孤明月刚过人日就奔赴洛阳,今日一早回京。京兆尹这边,必定提前打好招呼。等江千游到了,立刻就来谢府要人。
送往东谷的信,此时还在路上。尚且不知父亲作何打算。事关高括性命,总不能让裴仁魁轻易把他带走就是了。
万一独孤明月真的对高先生不利,或者说,曾经对高先生不利,那高先生与他回去,焉能无事?所以,她必须把高括护好了,护住了,不让人动他半根毫毛,独孤明月也不行!
打定主意,玉姝再次举步,沉声叮嘱莲童,“高先生正与阿豹一起,你一会儿与秋昙去内宅看着高先生,别让他跑来前厅,知道吗?”
莲童神情一肃,应了声“是”。随即又顾虑重重的低声问玉姝,“郎君,京兆尹怕是没有独孤郎君那么好打发……”
玉姝吐口浊气,莞尔一笑,“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而已,上不得台面。”京都贵人多的是,区区京兆尹算的了什么。
我的天!小娘子口气也太大了。京兆尹要是芝麻绿豆的小官,那七品县令是啥呀?
莲童咕咚咕咚吞吞口水,跟在玉姝身后不敢多嘴,生怕小娘子一高兴,把皇帝陛下也归拢到上不得台面的那堆去。
到在前厅,就见着官府的京兆尹裴仁魁和独孤明月小声交谈,二人神态轻松,相谈甚欢。
另一边,身着灰布大袍的江千游盘膝而坐,眼帘微垂,老僧入定般。
如莲童所言,这位江千游确有几分俗家弟子模样。
见她来到,裴仁魁与独孤明月赶忙站起身。
“谢郎君,久仰久仰。”终于得见谢九郎真容的裴仁魁,多少有点失望。他怎么也没想到,大皇子最为器重的谢九郎就是个瘦小干瘪的黄口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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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打量玉姝,玉姝也打量他。京兆尹裴仁魁四十许岁,仪表堂堂,举止端方,想必若干年前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美少年。经过多年政事浸润,眸底时常浮现精锐光芒,唇畔总是带着一抹或隐或现的自傲笑意。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的,大多都是这副嘴脸,不稀奇。
玉姝与他客套客套,互相吹捧吹捧,一旁江千游也站起身,向玉姝抱拳拱手,“洛阳江清流,见过谢郎君。”
果然家在洛阳。
玉姝浅浅笑了。
江千游大约比裴仁魁小五六岁,眸光湛湛,干净挺拔,容姿清朗,单看外表,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玉姝目光投向独孤明月,他还是那般俊逸楚尘的好相貌,可此番再见,玉姝却对他产生些许不同以往的别样情绪。
陌生、疏离又或许是隔阂。
玉姝忽然发现,身份转变以后,独孤明月再不是那个特意来传习所与她道别,对她说“正午阳光丝丝绒绒”的少年了。
即便略感生分,可玉姝还是如从前一般,用较为亲昵的语气,问道:“明月,近日好吗?”
独孤明月一怔,含笑道:“很好。”似乎意有所指,或然确实很好。玉姝懒得揣度。
四人分宾主落座,慈晔为他们换上刚刚煮好的热茶以及糍团、饼馁。
各人吃了几口茶,裴仁魁笑纹堆垒,殷勤问道:“谢郎君可还习惯京都气象?”
“嗯,还好。京都虽冷,可府中装有火墙,又有暖炉,不觉辛苦。”玉姝把袖炉放在腿上,淡淡说道。
“是,是。查侍郎那个内侄啊,是个会享乐的,这宅子光是建就建了三四年,很是花了一番心思。”裴仁魁说着,垂下眼帘吃口茶汤。
正宗蒙顶,就是兄长家那位公主儿媳都不能拿来待客,全部留待自家享用。谢九郎当真舍得。
“会享乐,却不懂享受。”玉姝仍是淡淡回一句。
这下,裴仁魁品不出茶味儿了,讪讪撂下茶盏,向独孤明月递个眼色。他本不想趟这浑水。
京都谁人不知大皇子四次赏赐谢玉书。他听说,今儿个杨相爷那边就上了三四道折子,恳请陛下册封大皇子为太子。宁侍中和百里御使也分别上了道折子,请陛下严惩蒋楷余孽。
眼瞅着柳氏就要树倒猢狲散,而大皇子在为自己挑选可用的人手,但凡有点脑子的,上杆子巴结谢玉书还来不及呢。
独孤明月目光瞟向江千游。
江千游连夜赶路稍感疲累,方才打坐一阵,虽有缓和可到底不及好好睡上一觉解乏,以至于好茶好饼摆在他面前都懒得取用,也就更顾不得独孤明月几不可见的小暗示。
他们三人不说话,光是递眼神,玉姝也不说话,食指在暖炉上划了一圈又一圈。
厅中顿时安静,静的裴仁魁觉得不知所措。
他好歹也是堂堂京兆尹,竟在谢九面前无所适从,甚至还有少少慌乱。裴仁魁以指腹抿去额角汗珠,笑呵呵的说:“谢郎君家火墙烧的好,暖烘烘的呢。”
“是啊,我畏寒,受不得凉。”玉姝向裴仁魁微微一笑,继而又道:“京兆尹随明月同来,不会是贪图我府中比别去暖和吧?”
说着,仰首大笑。
裴仁魁心里苦,面上陪着笑,又瞄了独孤明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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