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撩帘进来,把大雁摆在门口,对张氏说道:“阿娘,你看这大雁多漂亮。”她不是在说大雁漂亮,而是在与张氏说陆峰诚意。
张氏明了她话中意味,搂着阿豹坐在床上,羞涩的垂下头,小声叨咕:“大雁不都是那样的嘛,说什么漂亮不漂亮。”
头顶东谷谢府镇宅神兽光环的阿豹,从没单独出过门,也算不上真正又见识的小猫。阿豹没见过大雁,更没见过脖子上挂绣球的大雁。自从茯苓给它做了条正红粗布小金鱼以后,阿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对红色情有独钟。就是大雁脖子上绣球的那种颜色。
阿豹整颗心都被绣球牵动,挣扎着从张氏怀里下了地,小心翼翼的向大雁走去。
身为纳采礼重头戏的大雁,可不是好唬弄的。它从阿豹鬼祟的神态,犹疑的步伐,看出小胖猫不怀好意。阿豹盯着大雁脖子上的绣球不放,紧抿的小嘴儿抿的更紧,黄水晶似得大眼睛里,划过一抹令大雁不寒而栗的森冷光芒。奈何它被捆绑在竹篓里,动弹不得,否则,真就唿扇着翅膀,溜之大吉。
大雁故作镇静,盯着阿豹的一举一动。
阿豹在离大雁五六步远的时候,骤然发力,猛地窜过去,张嘴衔住大雁脖子上的红绸子绣球就跑。虽说绣球结的是活结,可是生拉硬拽根本弄不下来。大雁脖颈被阿豹扯得歪歪扭扭,痛的它不住哀鸣。
阿豹就想要那个红绣球,可不论如何用力都弄不下来,急的阿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撩动四蹄,却半分都挪动不得。不大会儿功夫,就把阿豹累出汗了。
玉姝跟张氏正说话呢,大雁那头乱成了一锅粥。
在外间预备茶点的金钏听见响动,赶忙跑进来,见此情景,就知又是阿豹闯祸。别看阿豹猫不大,胆子可不小。谢府里除了玉姝,它谁都不怕。金钏有心想去抓它,又怕阿豹挠她个满脸花。金钏在一旁急的直跺脚,求救似得看向玉姝。
玉姝拧紧眉头,故作严厉,大声喝斥,“阿豹,你干嘛?!”
阿豹才不管玉姝说什么,它就想要美美的红绣球。大雁被它牵扯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声声哀鸣走了音,听着怪渗人的。
玉姝三步并作两步,弯腰捞起阿豹,训斥:“你就知道淘气,晌午不给你吃鱼炙。”
阿豹拿不着绣球就够憋气的了,听说鱼炙也没了,委屈的不行,朝玉姝好一通大声喵呜。
张氏在一旁哭笑不得,“行了,行了,阿豹还小,慢慢教,别把它吓坏了。”她说着把大雁脖子上的绣球解下来,“阿豹没见过这玩意儿,难免欣喜。再说,它就是好动的脾性,你还能硬让它改了?”
阿豹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张氏手里的红绣球,忍不住伸出小爪去够。
张氏被它憨憨的小样儿逗得直笑,把它从玉姝怀里抱到床上,连同红绣球一起丢给它玩。这回,阿豹顺心顺意,翘着小尾巴,手脚并用,抱着绣球满床打滚。
玉姝长叹一声,苦口婆心的说:“阿娘,谁家小猫也没像阿豹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咱们不能再惯着它了。否则,真就害了它了。”
闻言,张氏惆怅,“哎,趁我还在,能宠就宠着点儿吧。”与陆峰婚事终于提上日程,张氏却因即将与玉姝分离坐卧不宁。这段时日,每当午夜梦回,玉姝从襁褓到幼年,再到现在的模样总是不断的在张氏脑海中浮现。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直陪伴玉姝左右。
然而,她不能。
玉姝有玉姝的天地,她有她的世界。
各自圆通,才能各自完满。
张氏想的透彻,真到了付诸行动时,尤觉难上加难。
玉姝心尖儿抽痛,愣怔片刻,顾左右而言他,“阿娘,封老板就快到京都了吧?”
她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是想藉由封石榴做个中介,带她去沈宏阁走一遭。
唐延婚期将至,玉姝总得有所表示才行。她起了图样,想让沈宏阁的匠人帮忙打造一套头面,送于她的嫂嫂。
张氏握住玉姝的手,道一句:“快了,快了。前几日,我得着石榴的信,她说晚也晚不到四月,就到京都了。”
“四月……”玉姝略略沉吟,“怕是来不及了。”
锻造首饰所费需时,可不是说话功夫就能做好的。更何况,送回东谷也需要时候。
“玉儿,你有事吩咐石榴去办?”张氏听她如是说,便猜出五六分。
“是呢。我想让沈宏阁帮忙造一套头面首饰做贺礼,送给嫂嫂。封老板四月到京都,真就不赶趟了。”玉姝与张氏坐在床沿,阿豹在她俩背后追着绣球呼隆隆的跑来跑去。
“我让石榴给沈宏阁那边去封信,不也行嘛?”张氏也想让封石榴快些来到京都。奈何她在永年县的熙熙楼尚未交割清楚。行程也一再延迟。
玉姝点点头,“也好。”
唐延与玉姝虽有血脉亲情,但他二人素未谋面,也没有书信往来。玉姝对他好恶全不知情。所以,这次送贺礼,玉姝讨个巧儿,直接送给未来嫂嫂。毕竟身为女郎,都会喜欢做工精巧的首饰。
玉姝就势靠在张氏肩头,不断从她身上汲取融融暖意。恍惚间,她仿佛与张氏置身永年县的下三合院里。张氏做好鱼鲊乌米饭等她下学回来一起用饭。也不知怎的,娘俩老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说到睡眼惺忪,还说不完。
“阿娘……”玉姝伸出双臂,环住张氏腰身,“阿娘,陆总镖头是个好人,你与他成亲,一定能够和美安康,万事顺意。”
张氏比谁都清楚,陆峰确实真心诚意待她。不过,她与陆峰成婚之后,偌大的谢府,只有玉姝一人居住,未免太过冷清了,张氏叹息道:“苦了我的玉儿啊。”
“阿娘,我不苦。我有阿豹,有茯苓,有金钏银钏,还有花医女,莲童慈晔。这么多人照料我的起居饮食,怎么会苦呢?”玉姝语调轻松,极为轻快愉悦的说道。
与张氏分离,她不觉得苦,但她会不舍,会难过,会有淡淡的思念于胸臆间积存。
“唉,可我的玉儿有心事了,要向谁诉说呢?”张氏搂紧玉姝瘦削的肩头,脸埋进她的颈窝,轻声道:“终归不能与百里司直,与晋王说就是了。”
玉姝忍俊不禁,调侃道:“他们哪里懂得心事为何物?”百里极只知道和谢九郎做儿女亲家,晋王埋首抄经,恨不能抄一辈子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