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阁里第三次鸦雀无声,就连方才那几个低声求饶的胆小鬼都住了嘤嘤抽噎,向大言不惭的柳维风望去。
皇帝陛下了然的哦了声,“你想捡了这个便宜去?”
柳维风手扶腰间玉带,不置可否的的闷哼不语,如此就是默认了。
皇帝陛下扬了扬眉梢,打趣道:“朕将南齐拱手让你,你能守得住?”
柳维风被他问道老脸一红,恼羞成怒,“休要多多声气,你写还是不写?”
“写了,你能饶他们不死吗?”皇帝陛下目光环顾一众臣子,问道。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呀!”方慕台泪流满面,高声骂道:“柳贼窃国篡位,必遭天谴!”他这一骂,认同附和随之而起,霎时间,骂声不绝于耳。
柳维风怒极,命令侍卫,“你们还愣着作甚,快把那些嘴巴不老实的统统处死!”
没有人动。
“诶?你们聋了?”柳维风心尖儿打了个突,颤声又问:“你们作甚还不动手?”
皇帝陛下从从容容站起身,掸掸干净的衣袍,笑言:“他们在等朕的命令!”目光投向柳维风,一字一顿的说:“将作乱逆贼柳维风拿下!押入大牢!”
侍卫们齐齐应了声是,刀锋一转,对向柳维风。
“这……这怎么可能?!”柳维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兀自喃喃,“我明明布下天罗地网,明明能够一举成事……这、不可能!”
气势汹汹的柳维风顿时变为丧家之犬,全无方才逼迫皇帝陛下禅让的威风。
多时不见的厉都督也现了身,迈步进来向皇帝复命,“启禀陛下,臣已将逆贼全部擒获!”
皇帝陛下一指柳维风,恨恨道:“将他押入大牢!”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三五人涌至柳维风身畔,将其五花大绑推搡而出。百里极朝谢九郎眨眨眼,做口型对他说,“晚些去寻你”便跟着一起走了。
大臣们好似在鬼门关绕了一圈。那几个向柳维风告饶的臊的抬不起头。铁骨铮铮的方慕台收获许多同僚致意,俨然成了众星捧月的人物。
皇帝陛下命人撤下茶点,重新摆上酒宴给臣子们压压惊。他眸光一瞟,看向负手而立的谢九郎,开声命令:“谢九郎罪犯欺君,一并押了下去。”
即便谢九郎搬出波若大师做挡箭牌,也无法改变她女扮男装的事实。皇帝陛下一想到自己被愚弄了这样久,气就不打一处来。
凝香阁内细细碎碎的低声交谈马上住了,大家纷纷向谢九郎望去,其中不探究的目光。
刚刚舒了口大气的查清源赶忙站出来朗声言道:“陛下,谢郎君非是有意欺瞒,而是受了波若大师嘱托。”
皇帝陛下睇着查清源,嘴角一扯,冷冷笑了,反问道:“依我看,是欺负波若大师口不能言吧?亏得查卿家连破数桩奇案,却连这等唬小孩子的借口都能信个十足十?”
皇帝陛下语带不满,就连神态也是不满的。早在查清源为沈奎奔走时,皇帝陛下就对他心怀怨怼,随着一年又一年,岁月累叠,这份怨怼逐渐消散,并未殆尽。而今,查清源又替谢九郎鸣不平,皇帝陛下的怨怼之意重新聚合,尤胜从前。
玉姝轻咬下唇,饶是她俐齿伶牙,也道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语。皆因她了解赵旭中意一切尽在掌握的个性,稍有逆他意愿的人或事,必定被他无情痛击。
查清源的话不顶用,卫擒虎当仁不让的向皇帝讨情,“陛下,谢郎君对陛下隐瞒,想必也是有所考量……”
皇帝陛下不等卫擒虎把话说话,面色骤然阴沉,喝道:“你们一个两个收了谢九郎何种好处,一力为她说话?”
此言一出,卫擒虎讪讪的俯身言道:“无有。”
皇帝陛下冷着脸白他一眼,“谁敢再为她求情一并押入大牢!”
玉姝从刑部男牢出去没两天,又进了刑部女牢。
女役海氏接人的时候还唬了一跳,道声:“俺们不收男犯。”待听明白谢玉姝是女扮男装,嘴巴张的老大,“哎哟我的天!比儿郎还像儿郎,怎么弄的这是?”她嘴上不说,心里是佩服的。因此对玉姝格外看顾,给她找了间略微干净些的牢房锁了,临走还说,“娘子呆不几天就能出去,切勿心焦。”
暖心的话放在平日听不出热乎劲儿,落难时入了耳,就让人倍感舒泰。海氏敬着玉姝,玉姝也对她以礼相待,说声:“有劳婆婆。”便窝在墙角闭目不语。
纵使女牢犯妇比男牢杀人越货的凶嫌斯文,但见了玉姝这种罕有的款儿,还是觉得稀奇。
玉姝从打进来一直面沉似水,海氏又对她恭顺。是以,爱嚼舌头的犯妇不敢直接相询,三五个聚在一堆交头接耳。
“她是女的?”
“男的能跟咱们关在一起?美得你!”
“看她也不大,犯了何事?”
“想知道?自己问去。”
“……”
凝香阁遭逢变故的当儿,沈画秋身披明媚阳光踏入长春宫。
多年不曾进宫的她,出了软轿抬眼打量面前这座似乎亘古永存的华丽宫殿。许是因为柳媞居住其中的关系,未迈入殿门,就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味道萦绕鼻端。
“她真是爱糖爱到痴呢。”沈画秋含笑呢喃,搂紧了怀里的勾莲蝙蝠攒盒。那里面盛着她为柳媞精心准备的寿礼。
万宝言道:“沈娘子所言极是,娘娘挚爱花花糖,香糖果子,锤子糖之类的也都不拘。”
沈画秋淡淡的嗯了声,不愿与万宝多谈半句。
万宝碰了个软钉子,晓得沈画秋不想说话,便乖觉的走在前面引路。
沈画秋至今还记得元和七年的长春宫何等繁盛。宫婢手捧贺礼佳肴,往来穿梭。妃嫔尽皆来此讨杯寿酒,沾沾喜气。席间衣香鬓影,语笑喧阗。她坐在下首,远远望着风光无限的柳媞宛如一颗璀璨明珠,刺得人睁不开眼。
对比而今的长春宫,墙角廊下摆放着一排败了的杜鹃花,葱绿的叶子反衬的不甚鲜艳的廊柱愈发清淡。走近细看不难发现叶片微卷,尖角泛着黄意。许是没有好生侍弄的结果。
沈画秋走这一阵,还没见到半个前来恭贺的人影。宫婢倒是瞅着几个,但都跟怕生的鹌鹑似得,缩肩踮脚,一副畏首畏尾模样。
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沈画秋颦了颦眉,暗想自己怕是进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