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心里不痛快,就发发牢骚痛快痛嘴。要是没有没有杨相爷这个坚实的后盾,杨太后也不能毫无顾忌的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这对兄妹一朝得志,愈盛气凌人了。
荣浩弯了弯唇角,默默不语。
玉姝乘轿舆到了大平宫,刚刚踏入殿门,就见杨相爷也在座上,正手捻胡须对赵尧低声说着什么。
赵尧许是听了好一阵有些烦了,抬头瞅见玉姝,明显松了口气。
玉姝眼波一横,但见杨相爷面露不豫,就知定是在赵尧那儿碰了软钉子。想必杨相爷还不死心,非得给赵尧塞个杨氏女不可。
玉姝向他二人见过礼后,坐在下首。
人到齐了,手捧托盘的宫婢鱼贯而入,菜饭陆续上桌。
趁这空当,杨相爷拿腔拿调的问玉姝:“谢小娘子为何姗姗来迟呀?”
姗姗来迟?她还想问杨相爷为何不请自到呢。
玉姝莞尔笑道:“小女子偶得一幅佳作,醉心赏玩,忘了时辰。”
玉姝送他的赵矜画作任谁见了都要赞声妙极。给杨相爷挣了许多面子。听说谢玉姝又有好东西了,杨相爷两眼立刻放出灿灿光芒。
“哦?不知是何人大作呀?”
玉姝笑意更甚,“赵娘子的闺阁绣。”
杨相爷且惊且喜,情不自禁探身向前,极为迫切的问道:“谢小娘子从何处得来?可否,可否借老夫一观?”
玉姝和拙翁研究学问之余,重掌针线绣了两幅小品。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杨相爷对赵矜的闺阁绣兴趣如此之大。
“这个嘛……”玉姝面露难色,沉吟不语。
杨相爷的心骤然一顿。
赵尧热孝在身,一应用具全部从简。兼之京郊粮食绝收,赵尧特命宫中削减用度。他们三个人八道菜,其中椒盐烤鸭是唯一的荤腥,其余多是寻常人家也能吃用的起的菜色。赵尧执起牙箸,对杨相爷说道:“近日炎热,用些醋芹正好开胃。”
杨相爷喏喏应了,无比企盼的看向玉姝,又问:“谢小娘子是怕我借了不还?”
玉姝色容一僵,礼貌回道:“杨丞相说笑了。”说着,目光瞟向滋滋冒油的椒盐烤鸭。荣浩见状,忙给她夹了一片放在骨碟里。
杨相爷长叹“那可是赵娘子的闺阁绣啊!”言语中颇有点求而不得辗转难眠的惆怅。
玉姝把椒盐烤鸭送入嘴里,眸中隐约泛起一抹得意之色。
赵尧瞥一眼抓心挠肝的杨相爷,就知道玉姝正给杨相爷挖坑呢。有的吃又有戏看,赵尧乐的作壁上观。
玉姝吃完烤鸭,捏着丝帕印了印唇角,慢条斯理的说:“算不得了不起的大作。小品罢了。不过,妙就妙在与我前次赠与杨相爷的画作相映成趣。早知如此,就不该割爱。”
闻言,杨相爷恨不能马上就去谢府瞧瞧怎么个相映成趣。可恨谢玉姝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杨相爷心痒痒的,碍于赵尧,不好继续追问。
赵尧眼角余光扫到杨相爷欲言又止,索性在背后推一把。
“玉姝,你说给我听听,到底妙在何处。”
杨相爷萎顿的神情顿时恢复生机,点头附和。
玉姝轻咬下唇,似乎在犹豫究竟该不该说,思量片刻,缓声道:“那两幅绣品与水墨画放在一处,互相弥补且各有千秋,确是难得一见的巧思天成。”
玉姝抡圆了把自己好一通夸赞,弄得她很是难为情的羞红了脸。
杨相爷眼目微眯。打定主意要把那两幅闺阁绣弄到手。只要出的价码合适,谢玉姝一定能卖。不管多少钱,买!但在赵尧面前,不能跟谢玉姝讨价还价。杨相爷将这心思暂时搁下,用罢午膳,便匆匆离去。
赵尧命人准备香茶,他和玉姝在大平宫里信步闲游。俩人不经不觉走到明月亭,玉姝抬眼望向亭上高悬的匾额,眼眶微酸。那三个字乃是赵昶亲笔所书。距现在已有二十余年,历经风吹雨淋,金漆斑驳,字迹隐约可辨。
赵尧顺着玉姝的目光看去,心知那块匾额对她而言一定有特殊的意思。但他不愿玉姝沉溺往事,便将话锋一转,问道:
“玉姝,你故意在杨相爷面前提闺阁绣,究竟意欲何为?”这出戏刚唱了个开头就没了,赵尧难免好奇。
玉姝回神,却是顾左右而言他,神态认真的反问:“琉璃,你可知京都内外闹蝗灾吗?”她在杨相爷面前不能妄议政事,席间杨相爷和赵尧都没提及蝗灾或是旱情。玉姝唯恐赵尧不知外间是何环境,言语间颇为担忧。
赵尧颌首,向玉姝道明进展,“知道。我命方慕台赈济灾民,施粥舍药不在话下。不仅如此,方慕台已经和京都各大商号议定,必要时各大商号也会出一份力,收容饥民或是开粥厂。沈宏阁,云来酒店还有刚刚落户京都的熙熙楼都在其中。”
玉姝松了口气,随即又蹙起眉头,“琉璃,饥民涌入京不单止令百姓恐慌,也会带来疫病。”
赵尧默默不言。
疫病,偷盗或是抢食。突发状况无法预料更不受控制。如何才能避免这一切发生?难道驱离那些百姓,不让他们进城?琉璃自问做不到。
玉姝见赵尧不言声,心知他定是会错了意,继续说道:“我以为防患于未然才是正经,所以就命花医女熬煮了趋避疫症的汤药分派给流民,顺便提醒他们一旦觉察身体有恙,就来谢府报备。我会给他们另外安排休息之所。这一切,都需要钱。”不但需要钱,还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玉姝将前次卖画的钱都用来囤积药材,现在已是捉襟见肘。
“你、你是想从杨相爷那儿……”抢?骗?还是赚?赵尧词穷。
“我想让他再出分力。不过不能急于求成,杨相爷今天已经咬住饵,我只需坐等他上门即可。”玉姝相信用不了多久,杨相爷就能登门拜访。
以赵尧跟杨相爷打交道的经验,杨相爷绝对是个狡猾的老狐狸。他不无担忧的问道:“杨相爷怎么肯乖乖就范?”
“一定肯的。赵矜的画作或是闺阁绣就是杨相爷的软肋。”玉姝拾级而上,踏入明月亭,赵尧紧随其后。玉姝螓首微转,看向赵尧,问道:“杨相爷急于让你立后,是吗?”
赵尧赧然,却也老实作答:“正是,他不顾我热孝在身,三番两次暗示榆林郡守杨豫的长女是最恰当的人选。”
玉姝眼目微眯,斥道:“亏得他是两朝元老,简直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