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一大早就人来人往，一盆盆黑血水散着恶臭从门里匆匆端出。胆小的丫鬟已经撑不住面色苍白的扶着廊檐干呕。屋里也是乱成一团，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哭声交杂传出。
苏湮纵使再好的性子现下也已经被逼的一腔怒火，更何况苏湮出了名的怪脾气。韩廷祖一直守在床前，庞大的身躯十分碍事。此时苏湮的眉头已经攒成小峰状。
治疗过程必定是有些苦头要吃的，以藤萝草封了薛芸筋脉阻止毒气四散。用银针引毒血自手腕上的刀口流出。因为她的毒是日渐侵身，所以除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切了些参片让她含着，拨了拨她穴位上的藤萝草，“你给她的疮口上弄些锋叶草”随口一交代凝碧，苏湮就没事儿人一样窝在椅子上养神去了。知道这个女大夫脾气怪，一早上也没个好脸色，韩廷祖也不去碰那个钉子，只是一直看着薛芸的状况。
榻上的女人不愧娇生惯养的主，一点儿苦都受不住。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凝碧边想便迅速将手中的锋草叶轻压在她背上的疮口上，引得她一声惨呼：“表哥救救芸儿”。一张俏脸早已褪尽血色。凝碧心无旁骛手也不停，身上的几处烂疮三下五除二就贴完了草药，这下薛芸是连出气儿都没劲儿了。
湮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懒懒地歪在凳子上抱着香盒子东翻西找，时不时还对着一截枯木嗅上一会。听薛芸哼唧了半晌，韩廷祖没开口向苏湮问询能止痛的方法。切了两节安神香扔进香炉，合上帐子，等到薛芸睡去，苏湮撸起袖子，两指夹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略微回头看了看韩廷祖，居然看见那男人在垂眸发呆，看见苏湮盯着自己，倏地抬头又变回一脸紧张。苏湮咧着嘴笑了一下，手起刀落，四个烂疮的腐面已经剔除了。看来有些事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收了工具，慢条私理地打量着这个下人口中朝三暮四的男人。韩廷祖并不迟钝，更何况苏湮的目光真的太炙烈了。
“苏大夫，为何如此看着在下？”
“哦，难得，你不先问问你的芸妹妹如何？”苏湮在韩家头一次笑得这么灿烂，白色的牙花子差点闪着韩廷祖答不上话。
“看你气定神闲，想必已经手到病除。”到底是商人出身，一个恍惚就被他绕开了。可苏湮是谁，从来不放过叼在嘴里的肉“她的毒是解了，就是这一身疮落下些瑕疵，你不会介意吧？”
“芸儿心地纯善，想必不会有人介意这些不足道的问题。”韩廷祖没有接苏湮的话，反倒一个四两拨千斤就搪塞过去了，说白了就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湮本来也没打算从这个男人嘴里套出什么有价值的话，索性耸耸肩：“那就好，我就不留余力了。”
“大夫请便。”气定神闲的呷了一口茶，两个人默契的一搭话，就把薛芸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收拾了一下手边的香料净了净手。吩咐凝碧屏退了丫鬟们，切了切女子的脉。
不得不说，薛芸长得还是有些姿色的。嘤嘤转醒小鹿一般纯净的眸子先是逡巡四周，没看到韩廷祖。殷红的嘴缺了血色，有些委屈似得抿着。想必是身上感到疼痛，轻轻抽着气。
“谢谢大夫救命之恩。”
收回自己的手，在凝碧递来的巾子上擦了擦“你身上的毒已经拔了。只是生出恶疮的部位还需要日子康复。”尾音一落，刚刚气定神闲的韩廷祖就掀开帘子一路大步进了内室。眼角刚刚瞄到来人衣角，薛芸眼中的泪珠子就像断了线的珠，扑扑簌簌地落下。
“芸儿一介女流，蒲柳之弱，家道中落承蒙故人收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任人鱼肉。此番不知遭何人嫉恨下此毒手，险些害我丧命。我无辜受过实在心有不甘，何况这种恶人如不揪出岂不是害人不浅，求表哥为芸儿做主。”这一番说辞声泪俱下，韩廷祖也是乐意配合马上又哄又安慰，恢复到那个多情郎君的样子。苏湮看着两人表演，只恨手里没些葵花籽，不然一定是一出完美好戏，只能翘着腿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韩廷祖第一次觉得女人笑起来很难看，尤其是一个看大戏的女人，悲惨的是你还不得不演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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