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颜呆立原地，望着那空中消散的剑芒，见着张羽手持羲炎，身子飘落，半跪在，不知怎的，心中抽搐了一下，方要迈开脚步上得前去，却又觉这脚仿若有千斤重，怎么样也抬不起来…
张羽但觉四肢发软，气息空乏，便是那仿若取之不尽的煞气，也在刚才一战消耗了大部分，如今开启八门的后遗症发作，自己是再难一战了…
正自思量，一只温和有力的大手忽而出现在自己眼前，抬头看去，却是清玄立在身前，张羽望着师尊容颜，心中感动，搭上他的手，被他一把拉了起来。
“师尊，是弟子输了。”
张羽垂首，虽极不愿承认，但方才一战，已是他毕身功力之体现，即便如此，他依旧奈何不得清玄…
“剑锋凌厉，剑意傲天，便是于昔日师尊动手，出手亦是从容坚定，没有丝毫迟疑，到得如今，你方才知晓究竟为何持剑了。”
清玄并不提输赢之事，竟是说起张羽方才的表现来。
“师尊？”
清玄看向张羽，摇首道：“往日你虽随我苦习剑术，却因仇恨蒙住了心，而始终不知究竟为何持剑，尤以大仇得报之后，更感空虚难以自持，是以这许久来，你虽有不世剑术与稀世古剑，但遇上绝顶高手，你始终是屡战屡败。”
张羽想到自承了洪无涯千年功力后，还是败在诸葛炎手下，心中不禁暗感惭愧。
“如今你终是窥破心障，方才那一招太清玄光剑，却是使得极好，我原以为凭你的资质，至少再花白年才可勘破其中关节，如今看来，却已是不必。”
张羽想着之前自己与清玄的一战，与之前和诸葛炎交手时，确实是判若两人，但想着究竟为何会如此，却也是想不通透，只是师尊说他心中已知为何持剑，他也还是迷迷惘惘的，为何持剑…究竟为何持剑…何以自己与诸葛炎交手之时尚且心中惶然不定，而与师尊交手却可全力应战，心中再无一丝牵挂？
“啊，是了…”张羽想着早先清玄的话，若然不胜，便要与凌灵永留琼霞，再莫存离去之念…
他不愿凌灵因此而耽误了性命，出手之间自是再毫无顾忌，即便是对于昔日的师尊，也是再无保留，唯有全力一战！
诚如清玄所说，以往他持剑，乃是为了复仇。可当大仇得报之后，他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而恰逢那时林巧儿已然离自己而去，煞气时时刻刻侵蚀着他的心神，真可说是心灰意懒，茫然无措的时候。
那时他既不知为什么而活，亦不知要这一身神通有何用处，只是漫无目的，一日复一日，想着总归自己是短命之人，如此了结一生，莫要在死前因自己这身煞气连累其他才为好。
直到经历了绝命谷，经历了阎罗殿，十八层地狱，奈何桥，忘川边，端木良的临终批注，令他终是不至失了生的希望，只是究竟该怎么活，为什么活，始终是想不通透。
大雪林一直到如今重上琼霞派，他似乎从其中隐隐摸到了什么，只道以往自己认为这一身神通除了用来杀人=再无别的用处，这身后羲炎亦是至邪之剑，能不用则不用，却不曾想过，若非自己的这一身神通，若非有这古剑羲炎，自己死了多少次尚且不说，便是凌灵与雪柔他们有难之时，自己也再无法从旁相助。
试想若自己根本没有今日的修为，那么恐怕连这御剑峰都到不了便丧命在苍梧掌下，那时，还说什么救治凌灵呢？
银纱曾在不周山前说自己虽手中有剑，却是不知为何持剑，那时自己还不屑一顾，但如今想来，自己之前持剑时，哪次不是浑浑噩噩，不知为何的？
莫非这一身不世剑术，真的只是为了当年复仇而习来？自己之所以要复仇，还不是为了要保护死去的族人？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手中有剑，方可保护至亲之人…”若是灭族之日，自己怀有这一身剑术，姐姐与小蝶他们也不会…
这般想着，口中呢喃，声音虽低，周遭的人却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手中有剑，方可保护至亲之人…”
凌灵低声重复着这句，心中却是莫名的一阵酸楚，想天下修行之人何其多，这些人中多半是为了求那什么仙道而苦苦挣扎，又或是如凌霄这般，为了心中的野心而要不断的变强，又或是习来一招半式以求自保，但又有谁想过，凭借这身通天修为，去保护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
“木头…”凌灵摇首轻叹，普天之下，为何要修行的理由有千千万万，但唯有这么一个理由，让她对这张羽不单单是爱慕，而更是多了一份敬重。
在场众人，听得此语，均是身子微怔，便连清水也是眼露愧色，暗道：“想自己苦修百年之久，碌碌半生，今日听得他一句话，却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林剑英看着张羽豁然开朗的神情，亦是流露钦佩之色，竟是对着张羽深深一揖，“我琼霞派以剑术名扬天下，可派中弟子又有几个知道究竟为何要习剑，究竟为何要持剑的？今日听张兄一句话，林剑英茅塞顿开！”
张羽兀自沉浸在参悟剑道之中，却不知自己的一句话，提点了这么多的人，其实这也正是清玄多年来想要向派中弟子们表达的思想，只是悟性这种东西，各人有所不同，有些事情，说出来与你自己参悟，是截然不同的。
正所谓懂即是懂，不说亦懂。不懂即不懂，说了亦是不懂。
“剑术一道，你已悟得，我再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清玄心中颇感欣慰，张羽终是参透那最后一张薄纸，往后便是海阔天空，他修为极深，又得自己相传不世剑术，假以时日，他于剑术上的成就，定不会在自己之下。
“今日一战，清玄阻不了你张羽，自行下山去吧！”
“师尊…”
张羽望着清玄的背影，缓缓跪下，深深叩首！
清玄回得御剑峰后堂后，苍梧自忖连清玄都说留不下张羽，他适才见了张羽与清玄的比试，心中忌惮，虽是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重重一挥袖，当先御剑离去了。
清水因张羽的一句话，心中仿若对于剑术一道有了新的感悟，也不在此多待，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张羽一眼，亦是缓步下山了。
“张兄，凌姑娘，我亦告辞了。”
林剑英心中还想着方才张羽和清玄的惊天比试，只是他知道他们二人接下来是要离去了，当下道：“二位一路珍重！”
张羽别了林剑英，却听一个声音哈哈大笑道：“张师弟，有你的！”
张凌二人均是一惊，循声望去，却是青冥自一颗槐树旁闪身而出，“青冥兄，你何以在此？”张羽骤然见得青冥，不可谓不惊讶。
“我早来这里了，不过没出来与你见面罢了！”
原来青冥也是被他们二人方才的比剑吸引而来，不过他一直隐在一旁，众人又多关心他与清玄的比试，是以没人注意到他。
“好小子，有你的，连御剑长老都不是你对手了！”
青冥想着方才的比试，心中着实为他欣喜。
张羽摇首道：“并非如此，是师尊手下留情…”以他如今的修为，与清玄较量，自是没有胜算，清玄亦是知道此点，他之所以要与张羽比试这一番，实则是用心良苦，幸而他的良苦用心并未白费。
凌灵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忘记自己，不由撇嘴道：“你们便在这里继续说的好了，待得你师尊反悔，出来抓了我们，我便死在这里啦！”
她这句话却并未让张羽多惊慌，只听他道：“师尊一言九鼎，断不会如此。”
凌灵白了他一眼，心道：“真是个木头，我随便说说，他也当真！”她自是看得出清玄是借助此战点拨张羽，想着自己之前还只道这人虚伪至极，心中不由有些愧疚，对方不但救了她一命，更是在最后帮助张羽点破心中的迷惘，到得如今，她对这清玄才是打心底里佩服。
青冥瞥了眼凌灵，忽而道：“张兄弟，你要去蓬莱，可不能不带着我，我此次来，就是准备赖着你了！”青冥他对那蓬莱极为好奇，就是之前听闻张羽要去蓬莱，打定主意是要跟着他去了。
“这…”张羽还没决定，便听凌灵道：“那也好得很，我正愁行李太多没法拿，现在有个免费的伙计跟着，倒也不错！”
青冥笑道：“不错不错，凌姑娘你若有什么行李，尽管交给在下便是了。”
其实以前青冥要跟着，凌灵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想着蓬莱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这青冥极为聪慧，说不定一路上对自己二人会有什么帮助，关键的是凌灵看出他是真的把张羽当朋友，是以对他的戒心也淡了几分。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吧！”青冥一想到要去寻访那传说中的仙境蓬莱，心中不知怎的，就觉热血澎湃起来。
按他懒散的性子，竟会对这仙境如此感兴趣，倒也算是奇事一件，也由此可见无论是谁，对于仙道，总是有些好奇的。
他急着要走，凌灵却也是想着夜长梦多，尽快离开这里的好，那苍梧虽是离开了，谁知道他暗中会不会再为难他们，当下颔首道：“木头，我们走吧。”
张羽道：“你不用收拾行装了吗？”
凌灵摇首道：“下了山我们置办点便是。”
三人沿着御剑峰山道一路而下，他们此行走的虽急，却也不能御剑，只因张羽与清玄一战八门开启的后遗症发作，莫说御剑，便是催动劲气也是不能，青冥一人也带不得两人御剑，是以只能徒步下山了。
如此走了许久，凌张二人脚程稍慢，途经山腰时已是近得黄昏，三人方一转过山道，青冥忽而脚步微顿，望着前方伫立的白色身影，讶道：“萧师妹？”
张羽与凌灵亦是循声望去，但见果是萧月颜立在一颗高树旁，一双美眸本呈游离状，待望见张羽时，身子几不可察的怔了怔，未见之时牵肠挂肚，真的见到了，却又觉意兴索然，想要踏步向前，脚下却仿若有万丈深沼，缠着她，亦缠着他，将他们二人分隔在两端。
纵然相见，亦是徒劳。
“萧师妹，你怎的在这里？”
青冥当先走上前去，笑道：“清韵师叔终是舍不得罚你的。”
萧月颜并未答话，只是微微垂首，青冥见她神色有异，目光不禁飘向张羽，但见张羽正颇为惊讶的注视着她，心中会意，摇首笑道：“萧师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是清韵师叔饶了你？”
“是啊，萧姑娘，你不是还在止心崖…”张羽心中也是疑惑，顺着青冥的话便问了下去。
“师父她，我，我自己跑了下来。”她犹豫半晌，断断续续的才将一句话说完，与她平日清冷的性子倒是颇为不符。
张羽与青冥听完，不可谓不惊讶，要知道萧月颜素来乖巧，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今次不但冲撞了清韵不说，更是违了师命，私自离山…
青冥知道虽然清韵真人十分爱惜这个弟子，但她接二连三的违抗她，已是大不敬，必然受到严惩，当下沉声道：“萧师妹，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趁清韵师叔还未知晓之际，你赶快回去吧！”
张羽亦是颔首道：“若是清韵真人怪罪，我即刻回御剑峰请师尊出面，求得她网开一面。”
“什么？”凌灵见他们好不容易要离开这里了，听得张羽说要回去，不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是痴了还是傻了，若是回去，再被那牛鼻子为难可如何是好？”
她所说的牛鼻子自然不是清玄，而指的是苍梧。
张羽摇首道：“若非萧姑娘在天雷峰上相助，我与凌姑娘亦不可能见到师尊。”
“是啊，这里人人都对你有恩，你一个个都要报答，你报答的完么？”凌灵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别人救你一命你便要以命相报，以后若是路上随便一人救了你张大侠一命，你是不是也要把命搭上？”
萧月颜听得凌灵的话，微微蹙眉，抬首道：“我并没图他报答，况且我也于他没有什么恩情可言。”她淡淡一句话将凌灵的话悉数堵了回去，却不知凌灵只不过是恼怒张羽迂腐，却也并非是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