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夜,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上群山之中的巍峨府邸,绵延楼宇都已着了银装。
主殿大门是关着的,里面家主正在召集家臣议事,下的命令是未得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但守门的护卫看到眼前这群人的时候,连拦下问一句的胆量都没有,他未及反应,身子已被为首老人一个拂袖拂出了丈远。
砰!
一声巨响,厚重华丽的精铁大门被老人一掌震开,雄浑的灵力自老者掌中直冲入殿,殿中莫名回头的家臣们只觉锐风割面。
这灵力里,竟是带了两分杀气!
大殿尽头,高坐主位的男人遥遥望过来,沉声喝道:“何人闯殿?”
白袍老人手中橡木长杖砰的一声往地上一点,声音更沉:“大长老风翌率长老院十人,求见家主。”
是求见,但这分明是逼宫的气势。一殿家臣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向不插手政事的长老院今日是怎么了,现任家主因少主和长老院不合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家主未有失德,长老院也一向低调,两边平时面上都还是和气的,今日怎么看着好像要直接翻脸了?
殿门到主座很快便让开一条道来,大长老一人进殿,剩下九人都留在了殿外。木杖敲打着平整的黑石地面上,嗒——嗒的声音仿佛敲在殿上众人的心头。
“大长老有何事要议?”家主脸上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问道。
大长老殿中站定,苍老却锐利的眼眸锁住了高坐的人,开口便是石破惊的一句:“我已获悉,少主昨夜险些死于荣城慕容府,慕容一族谋害少主,证据确凿!”
殿中哗的一声炸开了锅,人们全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大长老,从那阴沉脸色中得到肯定答案后,又不可置信的交头接耳。
家主脸上显出个震惊的表情来,随即似是怒极,啪的一声拍上雕饰精美的扶手,喝道:“此事当真?慕容一族好大的胆子,竟敢害我侄儿!来人…”
“家主不先问问少主此时伤势如何身处何地吗?”大长老面无表情打断他道。
家主一噎,半晌才道:“承琰如何了?他回来了吗?”
大长老看了他一眼:“少主伤重昏迷,他昏迷前命令袁隼将他带到沐光城,如今已在沐氏安顿下来。”
“沐光城?他如何不回风都?出了这样的事情本该回来…”
大长老却再一次打断他,字里行间意有所指:“少主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害怕本家还有贼人意欲行刺,所以不敢回来。”
家主豹眼一眯,含着杀气的锐光一闪而逝,他沉默片刻,道:“慕容氏罪无可恕,诸位以为,该如何责罚?”
谋害少主就是在挑战风氏的威严,一众家臣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极愤恨的,有人道:“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要处以极刑,慕容一族的领地也要没收半数,再降他们为三等贵族,如此才能以儆效尤。”
有位威望颇高的旁支长辈站出来道:“家主,慕容一族就算再胆大包也不敢公然与我风氏为敌,此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臣下以为,应该派人彻查,无论如何不能留下祸患。”
家主的目光在那人脸上极有力度的一停,随即看向大长老,沉声问道:“承琰素来与长老亲近,如今出了这等事,大长老以为如何处置为妥?”
大长老一直半阖的眼眸终于睁开了,他啪的一震手中长杖,一字一顿道:“慕容氏,理当灭族!”
沉默瞬间吞噬了这座高阔殿宇,灭族二字便如暗夜里一道闪电劈下,震的众人久久不能回神。家主的呼吸急了急,他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指甲划过玄色的龙形雕饰,留下深深的五道沟壑。
灭族,灭族!慕容氏是北境第三大家族,嫡系旁系成员加起来不知凡几,他怎能轻易出灭族这样的话?若真灭了慕容一族,北境不知要动荡多久。
家主挥袖便要驳斥,忽听耳边传来密音:“家主,这件事的背后主使是谁我们都很清楚,当日你与慕容少主密谋,曾留下一纸承诺,现在这张纸就在老夫手里,如何,你可是要老夫当庭拿出,指认你弑亲罪行?”
家主脸色蓦然一变,他厉目扫向殿中站的笔直的大长老,自大长老出现在这里他就知道慕容楠那蠢货败了,很有可能他的阴谋已经被大长老所知。但没有实际的证据,大长老或者慕容氏中的人便是出真相,他也可以是诬陷。怕就怕他亲笔手书的那张纸落在了对方手中。他昨夜派去销毁证据的人还未回来,如今看来,怕是已经回不来了。
“剿灭慕容氏的修灵师和军队,全部要从你的麾下选派,指挥权却要交给二长老。”密音又道。
家主心中怒火刚刚升至顶峰,密音已续道:“少主在北境再有不测,不管是谁做的,都是家主你的过错。记住,少主死了,承玦公子便也活不了了。”
一阵裹挟着雪沫的冷风忽然就自殿外卷了进来,殿中人不由自主的裹紧身上大氅,真凉啊,众人心中如是抱怨。却不知,殿上那人心头才是真如浸了冰水般的透凉。
这句话真是抓住他的软肋了,他真心疼爱着唯一的儿子,不择手段的为他铺路,不允许他受到一点伤害。
当初怎么就一时糊涂写下承诺?又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高坐华殿的风家主忽然便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初登家主之位,那时他第一次着了纯黑的绣了家徽的华氅,一殿的家臣心思叵测,他在那些诡谲难辨的目光里,在如潮般的质疑中抚上这冰冷座椅。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握住了权力,但他只是想杀一个人,保护一个人,如此简单,却又如此艰难。
一声清亮亮的鸟鸣自廊上金丝笼里传出来,院中老梅随雪初绽,梅香伴着卧房案上的熏香袅袅缠缠,不甚明朗的光洒入窗子,将榻上沉睡的少年苍白的面颊照亮。
安静躺了两的人突然就动了动手指,午时灿烂的日光透过窗子照进室内,少年的眼睛就在这微暖的日光中,缓缓睁开了。
他眯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又微微运起灵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半晌,唇边扬起一丝怪异笑容。
内伤未俞便妄动灵力,他还以为这次会伤到本源,结果,结果他灵海稳固了不少不,灵力竟然还升了一级,现在已经浩境五品了。
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就是外伤实在严重,他现在全身都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肚子里一阵咕噜咕噜的震响,也不知有多少没有吃东西了。
卧房厚厚的帘子忽然被人从外掀起,一个白衣身影卷了进来,带着外间风雪凉气直扑风承琰面门。
风承琰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在外间烤烤火再进来,你这样是嫌我伤的不够严重吗?”
白衣的俊秀公子闻言脚步便真的一顿,他将自己沾了雪沫的白色大氅脱下来扔到一边,又到案上寻了只手炉捧着,等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很暖了,这才接近床榻。
风承琰挑眉笑道:“你今怎么这么好话?若是平时你必得出门抓一捧雪塞进我衣领的。”
沐梵尘翻了个白眼:“本公子不跟半死不活的伤员计较,你,快,怎么弄成这样的?”
“和人打架,对方很不要脸的车轮战,我就成这样了。”风承琰摊了摊手,却因为不心扯到肩上伤口抽了口气。
沐梵尘却收了轻松神色,凝重道:“你昏迷的这两北境翻地覆,风家主对慕容氏下了灭族令,风氏的修灵师一夜之间血洗了慕容祖宅以及慕容几个旁支的驻地,只是荣城和慕容本家大宅似乎早早做了防范,现在还在死守。”
风承琰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灭族?”
“就是灭族,理由是谋害风氏少主。”沐梵尘沉声道:“我父亲,这场动乱会死数万人,现在北境人心惶惶,百姓闭户,贵族自危,这个年怕是过不成了。”
风承琰皱眉想了想,问道:“慕容家主现在还活着?”
沐梵尘摇头:“据是自刎谢罪了,只是头颅还未送到风都,灭族令便传去了荣城。”
炉中安神的焚香大概是燃尽了,最后一抹青烟缓缓消散,屋中只剩一片寒梅冷香。
风承琰望着帐顶垂下的素色丝绦,眼神略有些空:“家主自知道我要南下游历时便在准备了,他大概是不敢在长老们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便想借刀杀人。慕容楠那个外强中干的,在客栈蹲点引我入府,再以一方古怪灵器杀我嫁祸袁老,除了没有考虑袁老杀我的动机之外,这个计划还挺详尽。只是我和袁老都存着戒心,又有慕容棘通风报信,再加上慕容家主及时反应,他没有得逞,我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这话的轻轻巧巧的,话中内容却不知含了多少血火杀机。沐梵尘知道风承琰在风家的处境不好,只是没想到已经不好到了这种程度。风家主已经动手了,风承琰往后的日子会如何惊险?
“年前这段时间你别走了,就待在这里,这座别院四周都是我和父亲安排的人,保准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沐梵尘沉声道。
即便心情沉重,风承琰也忍不住笑道:“这个月份还能飞的苍蝇,大概是要成仙了。”
沐梵尘好容易这样正经一回,被风承琰一笑立刻就恼了,怒道:“再笑,再笑老子不管你了,自生自灭去。”
风承琰赶紧收住笑意,半晌道:“慕容楠当初多长了个心眼儿,让家主写下亲笔承诺,慕容家主心中定是恨极了家主,才将那纸给了我。灭族的命令不是家主下的,因为这件事的处置权已然不在他手里了。要是大长老我也不确定,大长老少有这般雷厉风行的时候,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那么会是谁下令灭族?是谁一言便掀起一片风雨,是谁如此狠辣的,挥手便埋了数万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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