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道通笑而不语。
“真是艳福不浅啊!”袁雨潇由衷慨叹。
前不久他还觉得自己总算有一件事超过了金道通——自己有女友而他没有,没想到时间不长,他不但有了女友,而且还有两个可供选择。
“说不上艳福不浅,”金道通口气如此谦虚,但神态却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得意,“我不过是偶然同时认识了两个女孩子而已,这两个女孩吧,一个呢,丰满漂亮,一个呢,苗条秀气,我也就是从外形上觉得她们两个像薛宝钗和林黛玉。”
“说说性格吧,这个比外形重要!”
“正要说到这个性格呢,那个薛宝钗吧,看上去倒也是那么端庄安静,就是不知怎么,我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冰冰的味道,也不知是性格内向呢,还是对我有什么看法,说话呢,也常常带着刺……”
“我可不喜欢冷冰冰的——当然,如果因为对你有看法,那又是一回事,不过吧,我宁可找一个喜欢我的而不是我喜欢的……”袁雨潇略想一想,又认真地问,“那么,那个林黛玉性格怎么样呢,也是喜欢耍小性子的么?”
金道通眉飞色舞,“正好相反,那个林黛玉吧,却是一个非常爽利热情的性格,一点也不耍小性子,反而是一种心无城府很天真的样子,还有,我特别喜欢的就是她对我的那种……怎么说呢,很维护我的味道,唉,我也说不清楚!”
“既然这样,如果是我来选,好像没有太多悬念,选择这个爽利热情,并且维护你的林黛玉——如果你说的是准确的事实的话。”
“英雄所见略同!”金道通大喝一口,“我其实已经在追林黛玉了,甚至不妨说,已成定局了!有你这话我更安心了!”
“都已经成为定局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旁观者清嘛,今天正好说到这事了,我从你这里听点参考意见。”
“我看啊,像你这种坚持自我的人,恐怕听意见是假的,无非是料想到我也是这个选择,好显得你高明!我说得对不对?”
金道通大笑,“到底是高材生,虽然人情世故上亏一些,看问题本质还是很尖锐的!”
“不过你也不要得意,万一我的意见与你相反呢?”
“那就显得我与众不同啊,哈哈!”
看着得意的金道通,袁雨潇心想,在自大方面,他倒是近乎莫清。咦,我似乎总是要碰到这类型的人,他摇头一笑,“我就说啊,你这么自作主张的人,怎么会舍得听旁人的意见呢。今天我是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哦,应该说,带不带长都放不响!”
“这好像在批评我哦……”
“不敢!哪有参谋批评司令的!”
“哈哈,可能我这个人吧,就是喜欢那种被人仰慕的感觉,那个林黛玉就很能满足我这个心理需要,那个薛宝钗漂亮是漂亮啊,但总是一副不冷不热走不近的样子……”
“任是无情也动人啊!”
“确实,非常冻人,快把我冻僵了!”
两人哈哈一乐。
这个晚上,袁雨潇并没想到,他对金道通一个问题的回答,于自己是有特别意义的。后来,他经常会回忆这个晚上,并且总是假设自己是否可能有不同的回答。
问题在于,自己的回答对于后来的故事,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袁雨潇一直相信,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综合着多种原因的,而他的回答,就是这诸多原因的一个。所以,如果他的回答有所不同,事情的结果也必然多少有所不同。
“哎,你如果不是上次说过有女朋友了,我倒是乐意把那个薛宝钗介绍给你。”金道通说。
“谢谢,我也不喜欢拒人千里之外的薛宝钗。”袁雨潇答道,心里却说,幸好我已经有了于晓鹭——当然即使没有,也不能又干捡漏的事情——这“薛宝钗”不就是金道通的选择中被淘汰的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自己那个原装的,可以理解,哈哈!”
袁雨潇没有回答,他想起与于晓鹭已经两周多没有任何联系,一晚愉悦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他眉头一皱,闷闷地吞了一口酒。
金道通一看他的表情突然转阴,虽然不知由何而起,却也知趣地转移话题,“明天你意思是会独自来这里收税?”
袁雨潇默默地点了点头。
金道通举起酒碗,“那就辛苦你了!也不用太死板,能收多少算多少,反正从我来看,本来也是打算放弃的,收到了自然是意外之财,以后有的是机会!”
“承蒙信任,我尽力而为!”
“一个人,很远的地方,还是休息日,注意安全!”
“谢谢,没事的!”袁雨潇吞了一口啤酒。
这时蛋炒饭也上来了,两个人开始狼吞虎咽,他俩真的是饿了。
金道通便是吃饭也比袁雨潇快一步,不过当他放下饭碗时,已是星光满天。
“打道回府,去完成我们今天最后一项工作!”金道通打着饱嗝说。
“什么意思?难道今天还有工作?”袁雨潇想,金道通出牌,为什么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我们应该回去向股长汇报一下今天的工作。”金道通笑着,笑得很古怪。
袁雨潇琢磨一下他的表情,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你是想让股长知道我们加班到现在,做了工作得有人知道,是吧!”
“嗯嗯,你终于有所开窍了!”
“算了吧,我还不至于那么蠢,我也能想得到!”
“如果我不提起这个,你也想得到?”金道通一副追穷寇的样子。
“没去想……”袁雨潇不习惯在自己不擅长处嘴硬,把声音放低了,“我承认,想不到!”
“其实,你还是心没在这上面!”金道通却又给他台阶。
“不用这么说,我心放这上面也不如你,我老老实实承认。人跟人是有差距的!而且,即使我想到了,我也未必做得到!”
“为什么?”
“你说,这么晚了跑去汇报工作,这其实摆明了就是表功,我们如果每做一件事都汇报一下,那每天就专门汇报算了。我可没这脸皮,所以我做不到!”
“你这是在夸我脸皮厚啊哈哈,谢谢!脸皮厚并算不是一个缺点呢——当然你不会同意!这个事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天要汇报,是因为这个事情比较特殊一点!”
袁雨潇想,有什么特殊的,无非跑得远一点,而且工作到了晚上,不也就是一次普通的收税么,时间长些而已——这倒更使所谓“汇报”显得是表功,而且简直是在炫耀。何况,现在钱还没收上来呢。
但一转念,金道通总有些事情让他“想不到”,前车之鉴,就把这话咽回去。
金道通见他不打算问什么,只得笑一笑,自顾说下去:“白股长不是说过吗,八小时之外工作,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从今晚——以及明天,都属于八小时之外,属于白股长明令禁止的不宜工作的时间,业余时间工作有安全问题,对不对?”
袁雨潇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没有想透,索性装聋作哑,由金道通把独角戏唱完。
“所以,我们今晚过去,与其说是汇报,不如说是请示,既然白股长既有明令,我们事先请示是一种尊重,这不但不是多余的,而且可以说的必要的,现在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吧?”
“善于把不好意思的事做得好意思,这也是才华!行,金组长指示我照办,金组长挥手我前进!”袁雨潇不得不祭起他老一套法宝,以调侃来表示真心的佩服。
金道通咧嘴一笑,“你吃完饭了吧?我们抓紧时间,往回走还有点距离。”
“完了!”袁雨潇放下碗,笑着自嘲,“民以食为天,连吃饭都赶不上你,还有什么能赶上的!”
“其实你有时候嘴蛮油滑的,和你性格有反差。”金道通也笑道。
“言归正传,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白股长住哪里了——我是不知道。”袁雨潇说。
“嗯,我是知道,不过,你总知道钟股长和梁股长住哪里。”
“讲话不用大喘气,一起讲出来!”袁雨潇想,这事怎么又和两个副股长扯上了?他俩一个管个体组,一个管房产税组,集贸组从来只认白股长的。这金道通又玩什么花样?
“我们今天去钟股长和梁股长家,向他们两个汇报!”
袁雨潇站起来说,“我去把饭账付了,算是今天跟你交学费!”他故意漠不关心地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这话的内容真是给了金道通足够的面子——付钱交学费。
“咱哥们分什么彼此,下回我请你!”金道通笑说。
待袁雨潇付完账过来,金道通把刚才没完的话一古脑全倒出来,“钟股长和梁股长都住在一起,就在分局后面宿舍里,路又近,又隔邻隔壁,找一个等于找两个,我们的工作汇报给白股长,白股长是管我们这摊的,那两个股长就不一定知道,但汇报给那两位,白股长最终也必然知道,结果是三个股长等于都汇报了,效率是最高的。最重要的是,前一向李卓出了不尊重梁股长的事,也在股里一直有不良影响,今天我们主动去向他们汇报本来不属于他们管的事情,这属于双倍的尊重了!而且如果我们是去请示白股长,万一他不让我们明天再来,这到手的钱岂不是泡了汤?而梁股长他们,从心理上说,受到尊重,在高兴之下,面子上也不好阻止我们了,估计主要会支持的,你说呢?”
“你说的大大的有道理!那么事不宜迟吧!”袁雨潇不看他得意的脸,转身骑上车。
两个人在晚风中快速往回赶,进入市区时,城市的夜生活已经开始,街上熙熙攘攘。
分局在都市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街中。
梁股长和钟股长所住宿舍,与分局是同一栋,只是被围墙切开成两个院子。房屋结构和前面办公室一样,长走廊,每家前后两个小房间。
他们把车停在院中时,袁雨潇看了看二楼——梁股长和钟股长都住在那里,贴隔壁,他一想,金道通是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的,便问:“去谁家?”
“钟股长家。”
袁雨潇便不再问,反正金道通总有他的理由。他默然锁了车,跟着金道能亦步亦趋地往楼上走。都是同龄人,还都是应届高中生,可只工作了几个月,自己还是个新兵蛋*子,金道通却象个老班长。
钟股长对他们在周末晚上的到来颇为意外,待知道他们是来请示和汇报工作时,就有些近乎惊讶了,不过惊讶的神情瞬息便被满面愉快的笑淹没。
“常听老白说小金不错,果不其然,这么晚了,又是星期六,还在工作,真是值得我们股里所有年轻人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