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监死了,做了近二十年教坊令的王公公被骂死了,朝野震惊,武清如坠深渊,他第一次出现在了百官们的视线中。
在年终总结的时候,朝会一般比较长。当有太监偷偷报给殿中副监,再报给殿中监,殿中监在耳语给高宗皇帝的时候。
高宗皇帝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jīng神,大声问道:“给朕传唤武清!”
正在御阶下摇头晃脑汇报工作的户部侍郎张钦被打断了,张钦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出错了,忙拜道:“陛下,可是微臣有何不妥之处?”
高宗皇帝一愣,便笑道:“没事,你继续念。”
武后皱了下眉头,悄声问道:“皇上,何事竟如此激动?”
高宗兴奋地说道:“武清在教坊司把教坊令给骂死了。”
“嗯?”武后秀眉微皱,一张娇艳而颇有威严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低声说道:“那也不应该把武清唤到朝堂上啊,万一”
高宗笑道:“你这侄儿都能把人骂死,这张嘴实在是厉害啊,到如今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啊,再者,这朝会都快两个时辰了,也该调剂下了。”
武后一愣,便明白了高宗的用意,看着百官们虽然依旧站立着,但有的人在打盹了,于是笑道:“皇上,我看今rì何不在这朝堂奏对呢,让大臣们看看,皇上你的眼光是没错的呢?”
高宗皇帝一想,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不到半个时辰,殿中监在高宗耳畔说了句,而后高宗大喜说道:“宣武清进殿!”
“宣武清进殿!”
“宣武清进殿!”
如此从宣政殿,一直传到了含元殿。武清在含元殿里披散着头发,**着上身,让云韶们帮忙绑了手臂,背负着两根荆条,已经等候了很长时间了,其实连一炷香时间也不到。
武清如坐针毡,一脸愁苦之相。当值殿太监来引后,武清沉重地迈开了脚步。他没有感受到大明宫的宏伟壮丽,心中却是充满了恐惧。是的,就是恐惧。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太监可是皇权的一部分,他骂死了一个正七品的教坊令,这算不算死罪呢?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武后了,也只有她才会保住自己的小命。
进了宣政殿,在百官们的齐声惊呼中,在高宗和武后的惊讶中,武清远远地匍匐在地,高呼皇上万岁皇后万岁。
而这一个呼声,让武后的眼中顿时放光,而后瞬间隐没。
高宗皇帝大笑道:“你这小子,随时都不忘了巴结朕的皇后啊,好了,起来了,别负荆请罪了,这个已经不时兴了。”
武清依旧低着头,说道:“罪臣不敢起身。”
高宗皇帝站起身,下了御阶,而后脱下袍子,披在武清的身上,扶起武清说道:“小爱卿快起来,冻坏了身子可是朕的损失啊。”
武清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啪一声掉了下来,说不出话来。高宗一愣,也是颇为激动,像一个父亲一样慈祥地说道:“小爱卿,你是我大唐少有的天才少年,我大唐的未来就要靠你们了,你虽有罪,但朕不怪你。”
武清很sāo情地哭出了声,这个时候,武后也下了御阶,对着武清说道:“皇上如此厚爱你,你倒哭起来了。”说罢,武后取出丝帕,给武清擦起了眼泪。
这一幕很诡异地出现在了朝堂上,让大臣顿时失去了方寸,这活脱脱一家三口嘛。
“陛下!”右相刘仁轨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高宗应该注意帝王仪表。
刑部尚书卢承庆也看不下去了,说道:“陛下,不可失了朝堂威严。”
左相许敬宗说道:“右相大人,这才是皇上与臣子的真情显露,如此方显我大唐之天子风范,可谓君正臣忠,是我大唐君臣之典范,何来失了朝堂威严?”
武清被拿下了那两根荆条,又披着高宗的袍子,感到温暖了许多,这才谢过高宗皇帝。
高宗和武后回到了御座之上,正好殿中监递给高宗皇帝一张竹纸,可以看出,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高宗和武后一起阅罢,露出了莞尔地笑容。
武清偷眼瞧见高宗和武后露出了笑容,不禁大为疑惑,就连百官们也是极为不解。
高宗大笑道:“列位臣工,可传阅一观。”
而后便笑着问道:“武清,你可知罪?”
武清一愣,立马跪伏道:“武清知罪,但无罪!”
“哦?那你倒是说说,何为知罪,为何又无罪?”高宗皇帝决定先考校一番,看看这传说中的神童,是否真有那么神奇。说实在,高宗对于神童也是颇为好奇,如那骆宾王、王勃等人,都是号称神童的,如今王勃在沛王府作陪读,那骆宾王却因犯事,被贬出京师。
武清拜了拜,而后整理了下衣衫,虽然有些宽大,但也不影响武清发挥,沉思片刻,说道:“首先,罪臣没有杀死教坊令的动机;第二,罪臣没有作案工具,没有杀人凶器;第三,罪臣先受了教坊令的辱骂才予以还击;第四,教坊令忽然猝死,说实在也是年岁大了的原因,罪臣措手不及;第五,罪臣没有用武力,也没有跟教坊令发生身体接触,这一点教坊司云韶可以作证。至于要治臣之罪,那也是臣无心骂死了教坊令。”
这一番言语,让百官们暗皱眉头,有的甚至大摇其头,有的则是不屑一顾,而且此时那张竹纸也在百官之间传阅。但高宗皇帝和武后却暗暗点头,这武清思路清晰,果然是不可多得的良才美玉。
“启奏陛下,臣有话说!”正是那御史大夫郝处俊。
高宗皇帝一愣,便知道,一定有臣子出来说话,于是便问道:“郝爱卿请说。”
郝处俊一脸严肃加正义,武清瞥了眼,看来这位倒是一个忠臣。只听得郝处俊说道:“刚刚微臣读了案卷,也听了教坊使的自辩,臣觉得,教坊使实为恶毒之徒,一个七岁孩童便能说出如此之言语,其心可诛,微臣认为,要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嗯?”这孙子,老子刚赞你一脸正义,心中夸你是忠臣,这老不死的,竟然要置我于死地!武清心中大怒,但没有说话。高宗没叫自己说,就不能说,不然是很失礼的行为,再被这家伙安个咆哮朝堂之罪,那就大乐了。
“陛下,微臣有话说!”中书侍郎李敬玄拜道。
高宗自然应允,说道:“爱卿请讲。”
此时武后对郝处俊那可是深恶痛绝,以前清理异己的时候竟然漏掉了这条鱼,没想到如今这条鱼变成了大鱼,一时间还动不了,但如果就这样让武清坐实了罪名,往后可不好办了,对武清的仕途将会有断送的危险。遍观武家儿郎,自己还真没有能看得上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可不能就这样给毁掉了。
说来惭愧,武后的家族势力实在是太弱了,几乎可以到了忽略不计的地步,这也是高宗皇帝自有头风病后愿意让武后执掌朝政的重要原因。
李敬玄是李氏宗族旁支,在高宗皇帝为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在东宫的崇贤馆做了侍读。所以高宗对李敬玄是很喜爱的,而且很放心。
李敬玄说道:“对于郝御史的说法,微臣不敢苟同。先说说这案卷上所言,微臣认为,武清字字珠玑,字字发人心省,字字都无不让人惊叹,何况最重要的是,武清之言并无不忠不孝不义之言,这些言语或许听在某些人耳中是很刺耳,但微臣想问,这些话语究竟何罪之有,说它有罪者,恐怕心里有鬼吧。”
高宗点头说道:“爱卿所言甚是,爱卿请继续。”
李敬玄继续说道:“再说说武清刚才的自辩,微臣认为武清条理清晰,每一条都合情合理,微臣敢言,武清若定罪,那百官皆有罪,微臣说完了。”
静默片刻,吏部侍郎高智周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有话说。”
高宗心头一跳,依然平静地说道:“爱卿请讲!”
武后则是暗皱眉头,这高智周可是跟郝处俊一路货sè,如今也是一条大鱼,动也动不得,实在心中不爽。武后很生气,一双凤目不禁看向了许敬宗。
许敬宗随时察言观sè,瞬间便感受到了武后的目光,而后捕捉到了他需要的信息,当下便沉思起来。
只听得高智周说道:“教坊令是朝廷官员,如今死于非命,总要有人承担责任吧?而武清也是导致教坊令直接死亡的原因,这一点想必百官都无话可说吧?微臣提议,此事交由御史台审理。”
御史台?武后心中冷笑,要是交给御史台,那我武家儿郎还能出来才怪呢。
许敬宗得了武后示意,便出班奏道:“皇上,臣有本奏。”
高宗皇帝一愣,这左相怎么也要搀和,但还是允许了,“爱卿奏来。”
许敬宗说道:“诸位大臣,想必你们很多人已经看过这案卷了,案卷上也记载了武清之言。想必你们清楚,其中武清说了教坊令在昨rì怡红院之事。至于平康坊怡红院,我想在座的列位大人应该很清楚是什么地方吧,想他一太监竟然带众太监去了怡红院,这算怎么回事?是做feng流之事呢,还是去听曲儿?要说他听曲儿,就是微臣也不信,教坊司专职俗乐,莫不是这教坊令听腻呢?皇上,此微臣之言,还请圣上斟酌。”
在场朝官,都知道太监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怡红院是什么地方,于是,就连原先咄咄逼人的御史大夫郝处俊也不说话了,那吏部侍郎高智周也息声了。
武清对李敬玄和许敬宗心中是大为佩服,自己那骂人之言,在两位的一番说辞下,竟然成为了发人心省的至理名言,厉害啊,这才是吾辈之楷模啊。大唐果真是人才辈出的时代啊。
武后很满意,高宗皇帝很欣慰,难得再次起身,说道:“列位臣工,还有谁有异议?”
“请皇上定夺!”
高宗笑道:“好,武清听旨!”
武清一愣,而后跪倒在地,激动地大声道:“微臣接旨!”
“教坊令德行有亏,年事已高,因劳成疾,猝死于教坊司,武清身为教坊使有监护下属之责,令你安葬了教坊令。教坊二丞德行有亏,撤职留用,李秋水李秋香暂代教坊丞,其余乐正暂时留用,以观后效。另封武清为英王府陪读。”
武清好不容易听完,而后大舒一口气,拜道:“谢皇上隆恩。”
这一关算是过了吧。
可是武清不知道是,自己这份案卷不止在百官中传阅,更是在太监中广泛传阅,从此,武清算是被太监给惦记上了,而且被上百位太监记在了黑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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