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隶,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字形端庄雄秀,神韵超逸,笔画方折,且形体扁方,上下收紧,左右舒展……
凤酌一边记着这些汉隶特点,一手执玉质狼毫笔,酝酿半晌,她才憋着口气落笔,但见雪白的纸卷上,现出蚕头以及缓缓划出的雁尾。
提起笔,她颇为满意地抿了抿嘴角,又蘸了点墨,复下笔,预备一鼓作气写完一个字,然就在这当——
“嘭!”
铁锈般的血腥味霎时冲进来,随之的,是一死透的黄皮狐狸被摔到地上,溅起无数尘埃。
凤酌手一抖,第二笔划拉出去,像是在仙女脸上戳出的蜈蚣刀疤一样碍眼,她握笔的手一紧,看着门口的狐狸下颌紧绷。
“小师父,”楼逆踏进来,用脚尖踢了踢那死狐狸,扬眉笑道,“今日弟子运气不错,提早回来了。”
凤酌纹丝不动,她重新铺了张纸,在砚台上掠了掠笔尖。
楼逆凑过来,见凤酌居然在练字,而且还是汉隶,忍不住点了点之前那笔,“小师父,这笔写的真好,头很像蚕头,尾也很灵动……”
“啪”的轻响,凤酌定定看着生生被自己捏断的毫笔,冷冷哼了一声,“哼,蚕头雁尾?还灵动?嗯?”
楼逆眼皮一跳,后退半步,将手臂一伸,乖顺又可怜的道,“小师父,那狐狸跑的真是快,弟子费了好大的心力才抓到,这不,还受伤了。”
那右臂,不止袖子破烂,已经略显肌理分明的臂上,好几道的血痕,血珠凝滞,看着确实被伤的不清。
凤酌淡淡地瞥了一眼,手背身后,不屑一顾的教训道,“一个小畜生,就使你这般狼狈,若要你日后举刀杀人,那可如何是好?”
提及杀人,楼逆怔了下,尔后他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杂色,在凤酌看过来之时,又飞快消失不见,“杀人么?想来就和杀鸡一样吧,再说,有小师父在,就是天塌了,弟子也是不怕的。”
凤酌让这隐晦的恭维给抚慰了,可她仍旧没好脸色,捻着书案上的白纸吩咐道,“一篇汉隶,务必工整。”
楼逆嘴角一抽,眼见凤酌已经挪出地儿来,斜靠木窗边的榻上,分明是要亲自看着他书写。
楼逆认命,只得挽起袖子,连身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先清洗,研了墨,挑了支顺手的毫笔,刷刷几下,大有一气呵成之感。
说来这事也该怪他自个,那日寻得玉脉,凤酌本已写好信笺,欲送回凤家交到五长老凤缺手里,以免走漏风声,让二长老做出欺上瞒下之事来
偏生他动了心眼,想狠狠的坑杀二长老,是以跟凤酌支会一声后,拿了那信笺,自行誊写了一份,末了两份信笺一对比,他才发现,原来自家师父的字写的来只能算看懂,距离风骨秀美,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自然凤酌也是瞧出来了,可她就冷哼了声。
只第二日,他扎马步的时辰就被延长了,凤酌则开始了练字,还故意要摹他擅长的汉隶来练。
楼逆手腕微酸地搁下笔,一回头就见凤酌趴案几上小寐了。
他定定看着那张安宁静好的面容,睫毛长卷,投落疏影,眼下能见一圈淡淡的疲色,心头顿时涌起满心的暖意。
他其实已经很是了解她。
嘴硬心软,还最是心口不一,尽管处事直率,性子深处却是别扭无比,诸如恶言恶语得让他上山猎杀,其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一直尾随相护。
好几次,他扛着猎物回来,虽见她在练字,但绣鞋底的新泥,却是骗不过他,偏偏她还昂头做出一副长辈派头,那别扭隐瞒的可人模样,他哪里舍得戳穿,只盼日日得见,他便觉得这日子是从未有过的自在。
不过,约莫信笺到安城凤家,这种逍遥便是结束了。
楼逆思量的一点没错,此刻的安城凤家,热闹的不得安生,尤其是二长老。
自凤酌去了龙溪,二长老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先是孙女凤鸾开始事事和他对着较劲,再是孙儿凤小九整日待在玉园,连对凤缺,都比对他更尊重。
这种自家人的事,自有女眷管束,他自是不用太过理会。
可更古怪的是,之前他杖责过的凤家子弟,那等有点天份,却性子桀骜不肯归顺与他的,一夜之间竟联名了起来,不仅往家主处上呈他假公济私的罪责,连带手下,也有些蠢蠢欲动。
二长老怀疑过凤酌,可他更忌惮楼逆,他那些不为人知的陈年隐秘,不曾想居然还会被人拿来当做威胁他的把柄。
然而,更大的风波在凤酌的信笺莫名到家主手里时,喧哗开了。
前朝废坑——龙溪又出现了玉脉,且还是龙溪子玉脉!
在凤家人得知这一消息前,整个安城已经沸沸扬扬地闹腾起来,消息不知为何走漏,三大家族之一擅玉雕的白家,更是当天就遣人急急往龙溪去,来势汹汹的分明是要明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