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羽自回去之后就没有消息,留倪潋一个人胡思乱想对于她来说有多煎熬暂且不谈,离旧在替楚子羽开脱之后没有等到楚子羽说出他的理由,反而等到了另一个晴天霹雳。
回到府中,离旧与天破地火做了交接后都已经准备歇下了,却被楚子羽单独召见。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楚府只余几盏门前灯发着淡淡的亮。
在白天队伍到达楚府后,楚子羽领了未辛去见了楚老爷子和夫人,和在无尘山一样,屋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谈论了些什么他们都不得而知。
只是后来楚公子面色有些凝重,他亲自带着未辛去了为她准备的房间,很久都没有出来,再出来时已是深夜,唤了丫鬟来叫他去后院。
楚子羽背对着离旧站在月裳花前,一个人凝望着夜空的身影不知怎么让他觉得其实公子很寂寞,他皱眉甩甩头试图甩掉这个想法,明明公子是上天注定的未来之王,他有一大批奇人异事,文有天涯,武有季渐,有天破地火等人忠心护卫,这之后有大巫师未辛辅佐,还有痴心潋儿倾心相付,想到这里离旧觉心口一痛,他抬手抚上左胸,心道你何必难过你又给不了她幸福,他努力不让自己瞎想,双手抱拳,恭敬道:“公子。”
楚子羽闻声转过身来看了离旧半晌,问道:“你跟着我多久了?”
离旧细想想,谨慎的回答:“八年又九个月。”
“许久没回去了,念家中亲人吗?”
离旧还没有回答,楚子羽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自顾自道:“若实在念想就回去吧。”
离旧惊喜的望着他,听见他接着道:“再替我办最后一件事,我给你自由,另再给你千金万银回家。”看着离旧期待的眼神,楚子羽轻轻道:“我要你屠了倪氏,”他面无表情,声音冷酷如寒冬腊月,“灭族。”
“倪氏?”离旧僵住了,听到这两个字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倪潋的脸,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楚子羽,“公子所说的是哪个倪氏?”
楚子羽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带着云淡风轻的残忍,他反问道:“这大陆上还有哪个倪氏?”
“是……是大小姐吗?”
“是,倪善英,倪潋,这个倪氏。”
楚子羽肯定的答案对离旧来说犹如五雷轰顶,这还是他从小跟随的主子吗?难道今日他们四人在屋里商议讨论的就是这件事?可倪潋是他喜爱的女子啊,他如何狠得下这心!
“怎么?舍不得?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于心狠?”楚子羽眼风凌厉一扫,离旧快速低下头,却没请罪。
楚子羽冷笑一声,嘲讽道:“还是你一直未对我的潋儿死心?”
离旧心惊,连忙跪下,道:“不敢。”
“离旧,你要时刻记住,潋儿是我的女人,她就算是死,她也必须是因为我的大业而死,你这一辈子都不要期待她会跟你有一点点的干系。”
“属下从未妄想过。”季渐切齿的道。未辛到底给公子施了什么咒?怎么就一夕之间像是换了个人?
因为大业吗?权欲当真那么蛊惑人心,会让那个心怀天下,悲悯百姓的阳光少年变成现在这冷漠无情,为称王不惜牺牲心中所爱的冰冷男人?
“是吗?那就证明给我看,倪氏,由你来屠。”
“请恕离旧不能从命!”
楚子羽看着这个跟了他八年零九个月的贴身护卫,这么多年里对他的命令从未有过异议的人现在为了一个女人说他不能从命,而这个女人还是属于他的,楚子羽轻笑两声,说了一句与刚才的话题不沾边的话:“你爹又病了。”
“公子……”用爹的命威胁他吗?离旧紧紧握着拳头,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而在这表面的愤怒后,更多是恐惧。自去了无尘山之后公子就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对大小姐好的楚子羽了。
“记住,是灭族。一个都不能留。”
“公子,我真的做不到。”
“你对她动情多深?以致连你父亲都不顾!”
“大小姐她,是无辜的……公子,你不要信未辛的胡言,倪姑娘不会阻碍你的任何大业,离旧跟你发誓!”
“你哪有什么资格替她发誓?你记住自己的身份,我要让谁死,你手中的剑就得搁上谁的颈。”
离旧将头低得更深。
“叛我者,死得不会很好看。”楚子羽轻手抚上月裳花,温柔动作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忽然狠狠一揉,月裳花瓣便成了碎片,他漫不经心的把残渣扔到离旧头上,“诺,就像这样。”
离旧抬起头来,碎花瓣簌簌掉下。他看着楚子羽,一字一句的说:“离旧不曾做过背叛公子的事。”
“本来我是相信你的,可惜让我发现了你竟敢觊觎我的潋儿。”
“公子,离旧不否认对潋儿姑娘心生爱慕,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公子明鉴。”
楚子羽轻笑两声,像是在哄一个做错事不敢承认还使劲狡辩的小孩,“好好好,我明鉴。那我让我最厉害的护王卫助你,你既然那么喜欢她,那就由你亲自取潋儿的命。看在你跟我这么久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去见她最后一面。看我多么善良,给了你一个成全。”
话毕楚子羽转身离开,不给离旧说话的机会,走了两步他再次寡淡的开口,“明日午时之前你若还不动手,我不介意让你全家去给我的潋儿陪葬。最后一件事了,别让我失望。”
离旧跪在地上,良久。
他突然很恨。恨楚子羽的狠心,恨自己的无力。
为什么所有的这一切都变得这么快,到底是为什么,让楚子羽下的决定一个比一个令人胆寒。他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保下大小姐?
可是即使他跟了楚子羽八年多,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下人,谁的话语权更重?他要去找谁?等等,话语权,天涯和季渐!
明日午时之前就要动手,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夜,他要抓紧时间,想到这里,季渐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往季渐住处的方向跑去。
却在路上被护王卫拦下,护王卫首领天破和地火各自伸出武器将季渐拦在面前,天破道:“倪府可不是这个方向,做什么决定之前你最好想想你还有父亲。”
季渐着急道,“天破地火,你们可是看着公子与大小姐这些年来情深意重,我不知公子现在是为何作此决定,但是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公子一定会后悔的!”
天破并未因季渐的话有任何波动,他道:“我的职责是听命于公子,其它的所有我皆不关心。”
“你们可以不管这事,但是你们别拦着我行吗?出了的任何事情都由我来担可以吗?”季渐见天破依旧冰冷无情,他近乎哀求道。
“你担不起。”
——
安静的倪府里,倪氏上下都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何等浩劫。
倪善英与大夫人秦淑华还未入眠,但都已解了衣带,只剩白色素衣。
秦淑华坐于梳妆镜前,小心地梳着自己那一头秀发,偶尔发现一丝白发,便轻轻地拔掉。
倪善英还想着今天白日里的不寻常,为倪潋担心着,他担忧地问道:“你说潋儿与子羽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子羽临出门前两人还甜甜蜜蜜的呢,潋儿那丫头今日不是也开心的去接了吗?”秦淑华细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这心里总放不下,公子带回了巫族公主,还同处一车,我总觉得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
“你啊,”秦淑华放下梳子,起身走向倪善英,为他捏着肩,温柔地劝道:“你就是太累了。潋儿长大了,不用你一天到晚都将心挂在她身上。反倒是三夫人刚生下书麒不久,你才应该多关心关心她们娘俩。”
倪善英拉过秦淑华的一只手,放进自己手心里,轻轻的揉了揉,无奈道:“我这也是怕你心里不舒服嘛,怕你想起老大和老二心里难过。”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没事了。更何况老大老二是为正义而死,我这个做娘的,只会为他们骄傲。”
倪善英偏头看到秦淑华眼底的晶莹泪花,心里不忍,道:“我在呢,我陪着你。我答应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走在你的前头,不会再叫你再经历一回送别的痛了。”
秦淑华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倪善英的名字就扑到他怀里哭了出声。
她只是作为大夫人在撑着大度和坚强,可看着别的夫人为夫君生下孩子,她又怎么可能不想起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两个儿子,不管过去了多久,那到底是自己生下的孩子啊,怎么可能会没事。
——
倪潋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总是想起楚子羽白日里对她的疏离,还有那一眼而过的轿中人,明明说到底也只是同乘一辆马车的关系,可她却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不仅是危机,还有危险。
与未辛眼神相撞的那一瞬间,倪潋感受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她知道这个人很危险,于是更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全貌。
当她的注意力全在未辛身上时,就没有察觉到倪府门外多了很多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