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亦随后离了杏花林往幽州城悠然而行。
萧柯左臂肩伤未愈,原本出行之时便坐了马车;那车宽大无比,内里不但塌、几、柜、炉色色齐全,且内壁雕花描翠华奢至极,只是……
车马磷磷而驶,明七将萧柯伤处清洗过后上了药膏,又重新包扎一遍,方道:“须半年内此臂不可使力…郎君切记"
萧柯斜睨这人一眼,只倚在卧塌之上闭目养神,明七便将小镊子小剪子并“酒精"瓶儿,药丸罐儿一一往医箱里收拾;萧柯双目末睁,只懒懒问道:“夫人素日做何消遣?"
呆怔半晌明七方道:“夫人往日大多是于自已院中练字…做画……有时亦会带有才去田里看看"
萧柯懒懒又问:“那狼崽是怎生驯养的?"
想得半晌,明七道:“那狼崽送来时尚末断奶…夫人便找了苏镇一条刚下了一窝狗崽的大狗……"
“唔……?"萧柯睁眼看了明七,
明七又道:“狼崽日日与狗崽混于一处……渐大之后一嚎叫…便常将一窝狗吓得满院奔窜……旁人管之不住便拴了去见夫人………"
拧眉思索半晌,明七方道:“听女侍言,夫人便常对它说…要学会外…外语…这样好混……"
摇头叹了口气,妨似有丝儿遗憾似又道:“……狼崽就学会狗吠…有时跟夫人去浮山狩猎……不知怎得又学会装瘸腿……"忽又想起一事来,明七伸长脖胫看着自家郎君,道:“不知怎得…夫人身边这些东西好似听得夫人说话……郎君不知……"明七两只眼睛八卦之小火苗扑扑乱窜,道:“那次不是有人放蛇么?夜间七八条大大小小的蛇进了夫人寝处……"
萧柯双目微眯,道:“那放蛇人已死矣"又问明七“后来怎样?"
“后来夫人不知撒得甚么药粉……蛇虫个个都僵了,夫人对有才说…"明七捏了嗓子学苏玉说话“…有才…给我打扫干净……那狼崽就乖乖一条条拖将出去……"
萧柯倚在塌上双目望着车壁出神,半晌伸指叩得两下壁板,对车外沉声道:“寻一处景致频好之地……"
马车外几个护侍齐齐应诺。
明三便驰马上前引路,众人便又行得二十来里,待行过一片郁郁树林,忽见几座山涧石旁尽是遍开粉白,浅红野花的小山,崖脚又溪流淙淙环绕了大片平坦草地之处。
萧府近侍与苏家一众,便于草地之上各各搭帐;这里众人叮叮忙碌,萧柯则施施然踱到苏玉马车旁,子夜正搬了小炉于车下煮水,萧柯遂淡淡斜瞟明一;末几,明一明二便拉了子夜去挖野菜,明六明五又叫三婢去捉鱼虾……
四婢无了影踪,萧柯便提了煮沸的陶瓮上了车,内里塌上苏玉盖着绒被睡的正香,乌发散在枕上,更衬得一张小脸莹莹粉嫩……
萧柯忍将不住,遂低头在那微嘟的小嘴上轻啄两下,又抓了搭于枕上的小手放入绒被……
而后萧某人便踞坐塌前,顺手拿了案几上几个卷册慢慢翻看。
自那次梦魇之后,苏玉便眠中极易惊醒,因此便常屏了六识歇息;此时被萧某人偷亲两下犹自不觉,只啧了两下小嘴,仍是呼呼睡得香甜。
车外人声渐渐响动起来,萧柯推了小窗招手令明三近前来,低声道:“找一避静之地"
明三便驾了马车兜兜转转,寻了一片遍开黄白小花之草地停下。
金色的阳光斜照于窗内,时间仿佛就此沉寂静止,偶有风吹过便有漫漫花香草香飘来。
耳中听得几声叽喳鸟鸣,苏玉遂迷迷糊糊睁开眼,正眨么着杏核眼看着脸前车壁……便听得萧某人淡淡道:“起身用哺食罢……"
见苏玉转了杏核眼往车外看,萧柯遂伸指叩车壁唤子夜上前服侍,自已便起身下得车去;待苏玉梳了髻发又换了衣袍,已是霞光将褪,暮色欲上之时。
立于车外苏玉转首四顾,但见马车停在绿草茵茵的缓坡之上,如毡的绿色中又一簇簇或浅黄或粉白的小花开在其间,暖风吹拂便隐隐一缕暗香袭来……
远处坡下,便见帐蓬星星点点缀在草地之上,炊烟袅袅散去,偶尔马嘶声起、又有人大声喝斥……
而在缓坡高处,萧柯着一袭雪色宽袖直裾,于暖风轻送…花草香香之中,那人正袍袖轻扬向自已行来……这一刻,苏玉忽觉千年的时空似呼啸而过,自已与那人妨如亘古就是这般……一人等待,而另一人正不顾星移斗转……仍然依依寻来。
难道冥冥之中,竟真是因那人的等待……才令自已跨过千年生死……执著来寻么?
正神思恍惚间,苏玉听得萧柯轻声道:“又怔怔得想甚?"
“无……"苏玉将将说得一字,萧柯已伸手托了苏玉下颏,仔细看了面色方道:“睡得久了……身上发软罢?"
遂又握了苏玉小手捏两下,道:“此处景致尚可…且先四处散散再用哺食"
于是,苏玉便被萧某人牵着四处溜跶。
二人默默行得几步,萧柯道:“说说…方才想甚?"言罢似催促般又捏捏苏玉小手。
苏玉一手搭于额间向远处极目眺望,半晌却问道:“为甚么是我?天下有权有势的美人儿多得很呐"
斜睨苏玉一眼,萧柯淡然道:“我需再求权势么?"
见苏玉仍是面上淡淡,遂手上使力将苏玉拽至胸前紧揽了腰身,细细看了眉眼方道:“愚儿……不是汝还能是谁?……末遇汝之前我本不欲娶妻……"
见苏玉妨似讶异般大睁了杏核眼看自已,萧柯便垂下头去在苏玉脸颊上亲了亲,又直盯了那两只瞬间呆滞的杏核眼,挑眉道:“遇汝之后我便想娶妻……汝说说看……不是汝…是谁?"
苏玉是万分想不到这个本土男竟会……思虑半晌,方肃容道:“有件事一定要你知晓……我本非……"
面前忽尔一张脸直压下来……苏玉只觉眼前一暗,随即小嘴被一大嘴噙住…再有硬硬胡碴在脸颊之上蹭磨,微疼中有些酥麻又有些痒痒……
暮色掩映中苏玉昏昏沉沉,只觉脸颊妨如火烤火燎一般……
风势渐大,吹得脚下长草起起伏伏,夜暮中仿佛墨色彼涛般一浪一浪推向远处。
良久之后萧柯方“松了口",又轻轻揉了苏玉后颈,长长叹息道:“愚儿……莫再胡思乱想……"
二人踏着簌簌的长草回到扎菅之处,巽叔玄武等人已备妥饭食等候,一众人便围了几堆火炙肉吃饭。
夜间,苏玉眠中忽被一阵迅疾“叭嗒"声惊醒,待睁开眼来见车内一灯如豆,子夜裹着毛毡蜷在塌前睡得正熟,而马车之外风刮呼呼,更夹杂刷刷落雨之声。
末得半刻,便听得马嘶鞭响更伴有踏踏蹄声渐行渐近;子夜亦坐起身来,见自家女郎大睁了杏核眼拥被倚在塌上,便道:“女郎怎么醒着?"
方问得这一句,便听车外明一声音传来“郎君恐雨夜阴冷……让仆给夫人送貂氅过来"
子夜忙推外间小门闪身出去,车外几声哝哝话语,“拿好……毋淋湿……"
“雨甚大……女郎亦被惊醒……"
又听蹄声踏踏行得几步便再无声息,妨似就停驻于近处;这里子夜己拎个包裹进得塌前,抖手拿了一件黑色大氅出来,道:“萧郎君送了大氅来给女郎压风……"
苏玉点头道:“暂且……盖在绒被上罢"
暗夜沉沉,马车之外风雨声愈来愈大,而车内烛光微闪,苏玉蜷在塌上望着身上黑色大氅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