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怀箴又举起手中的金玉杖对着朱见深狠狠的打了下去,朱见深只觉得背心一阵发麻,此时此刻他已经觉察不到到底是疼,还是不疼了,他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像着了火一般。
简怀箴继续说道:“皇上,这一杖我是替先皇打你的,是先皇没有把你教导好,才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本宫愧对先皇,所以本宫替先皇教训你,你可是服还是不服?”
朱见深现在哪里还敢说不服,他点头说道:“皇长公主教训的是,孙儿服。”
“好。”简怀箴点了点头,又伸出手中的金玉杖,对着朱见深的后背重重的打了下去。
她这一杖,所用的力道甚巨,把朱见深后面的龙座都给打断了,但是那金玉杖打在朱见深后背的时候却截然而止。
她忍住心中的悲愤,舒了一口气,对朱见深说道:“皇上,倘若本宫这一杖打下去,你就一定不会存活在这个世上了,本宫这一杖是替那一千多枉死的冤魂打的,你如今做了这等的错事,你认错还是不认错?”
朱见深见简怀箴一杖打断了龙椅的后背,他此时此刻已经心惊肉跳,他见简怀箴这一杖迟迟没有落下来,才在心底暗暗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杖倘若打下来,自己的确是已经没有性命了,而简怀箴没有打下来,显然是手下留情。
他摸了摸额上的层层冷汗,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起来,他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孙儿认错,孙儿知道自己做错了,孙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的厉害,显然是十分的害怕,简怀箴很少见到朱见深有如此害怕的时候,看他这种表情,显然已经惊惧到极点。
简怀箴本来就没想一杖打下去,她知道一杖打下去之后,一定会要了朱见深的性命,其实,她觉得朱见深总体而言还算是一个好皇帝。
但是因为在万贞儿的谗言之下,再加上长期为感情所累才做出这种事情来,她觉得朱见深还是能够改好的,虽然她心中也十分为那一千多冤魂而不愤,但是朱见深总算是一国之君。
倘若她就这么杖杀了皇帝,她倘然不在这人世上又怎么跟死去的先皇所交代呢?所以,她还是手下留情。
朱见深的认错态度让简怀箴觉得心里稍微安慰一些,她看朱见深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一般。
她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这话是今日里你亲自跟我说的,你不要忘记,倘若哪一天你忘记了我说的话,那么我一定回来跟你算今日的这笔帐。”
朱见深连声答应着,此时此刻他已经害怕到极点了。
简怀箴便擒着金玉杖往前走,她走了两步转过身去对周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所谓慈母多败儿,你还是对皇上的行径多留意一下吧,一千多人的性命,那地狱之中又该增添多少的冤魂,倘若那死去的人之中有我们的丈夫、儿女,我们是什么样的感觉?”
简怀箴的话像是一剂重重的利刃打在了周太后的心中,周太后走上前去抬手给了朱见深一巴掌。
对他说道,“皇上,是哀家没有管教好你,你从此以后一定要改过自新,做一个贤明的好皇帝知道吗?”
朱见深没有想到周太后又上前来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心里觉得有些委屈,但仍旧不敢表露出来,他说道:“皇长公主和母后教训的儿臣都记住了。”
简怀箴微微一动,她知道周太后之所以这么做,是做给自己看的,希望自己能够消气,不要再责怪朱见深。
她觉得周太后实在是用心良苦,为了自己的儿子才做出这么多事情来,实在是做母亲的也不容易,所以她便什么也不话,默默离去了。
等到简怀箴走了之后,周太后这才抱着朱见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痛泣的说道:“我的儿呀,你受苦了。”
钱太后见状摇了摇头便命林建安去请太医来为皇上诊治。
简怀箴回到万安宫中之后,零落见她一脸杀气的走回来,而她的眉间又带着萧索之色。
零落便端上茶来,轻声对她说道:“皇长公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零落看错了,我零落进宫跟了皇长公主这么多年,为什么我觉得您越来越不快乐了呢?”
简怀箴微微一愣,但是一句都没有说。
零落则继续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记得先皇在世的时候,皇长公主也有时候会变得不快乐,但是那种日子是很少的,大多数的时间皇长公主还是很愉快的,经常会去怀明苑中同方大侠他们聚一聚,你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会很畅快,那也是零落觉得很开心的日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来觉得皇长公主笑容越来越少了。”
简怀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只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的疼痛和萧索,她知道零落所说的都是实情,不知道为什么朱见深即位以来,她便再也回复不到以前的快乐了。
因为朱见深总有那么多事情让她去担忧,她想起当年朱祁镇刚才即位的时候也曾做过错事。
她便摇了摇头说道:“本宫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皇上年轻还太小,处理事情不够冷静和理智,本宫相信以后皇上年纪大些,总能体谅到本宫的一番苦心,不会再要本宫这么担心。”
“皇长公主说的是,零落也觉得皇上以前的时候是十分贤明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反而变得有些糊涂起来了。”零落边说着边为简怀箴续茶。
简怀箴走了之后,钱太后便命林建安为朱见深传来太医,太医看到朱见深后背上的伤痕之后被吓了一跳,他对两宫皇太后说道:“启禀两宫皇太后皇上只不过是伤及皮肉罢了,虽然只是伤及皮肉,却仍旧要好好养些日子才是。”
他太医十分惊慌,因为朱见深贵为皇帝,谁能够在他背上留下如此深的印痕呢?谁能够动手责打他呢?所以他变得十分惊惧。
朱见深点了点头,强忍着心头的怒意和身上的疼痛,对两宫皇太后说道:“母后、钱太后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管朕了,朕现在好多了,朕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一起退了出来。
周太后一边走一边对钱太后说道:“皇长公主到底也下得去手,皇上始终是她的孙儿,她怎么可以这么对皇上呢?”
“周太后又何必这么说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上也不是圣贤,他也有犯错的时候,他犯了过错皇长公主惩罚于他,这原也是应该的,倘若不然作为皇上就可以为非作歹,那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周太后见钱太后这么说,心里十分不满,钱太后其实所说的皆是出自心里话,可是听在周太后的耳中,却觉得不是滋味,她总觉得钱太后所说的是落井下石的话,但是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意没有跟钱太后冲撞起来。
朱见深等到两宫皇太后离去之后便对林建安说道:“你去吩咐太医,让他不许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倘若走漏了一点风声,朕便要他全家的性命。”
“是。”林建安见朱见深态度如此的阴郁,连忙回答说道。
朱见深重新叫住他,对他说道:“林建安今日的事情?”
林建安连忙说道:“启禀皇上,奴才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朱见深点了点头说道:“好,算你机灵,好了,你出去吧!”
“是。”林建安边答应着边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朱见深一个人躺在龙榻之上,他内心别提有多愤懑了。
他连声说道:“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没想到走错了一步路,竟然会导致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越想心头越觉得恨意集聚,到最后无穷无尽的恨意慢慢的聚拢起来,就像是满天的阴云一般,想散也散不开了。
他觉得十分愤恨,他作为一个皇帝,原本是该只手遮天的事,天下之间,万人之上,站在万人中央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但是如此却被简怀箴用金玉杖责打,这件事情倘若传了下去,他这个做皇帝的脸面又往什么地方放呢?
他越想越觉得恨意重重,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够这么算了,只要简怀箴手中一天有金玉杖,那么对他而言,一天就是一个威胁,他一定要想个法子从简怀箴手中把金玉杖给抢过来,或者是把金玉杖给毁坏掉,这样他这一颗心才能够安稳,他这龙位才能坐的稳。
倘然不然,他以后便要每日都在兢兢战战之中过日子了,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够把金玉杖从简怀箴手中抢夺过来呢?
他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办法来,这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万贞儿,此时此刻朱见深已经把万贞儿当作救命的稻草了。
以前的时间,他十分不待见万贞儿的,但是现在他对万贞儿反而语重起来,他觉得万贞儿十分有智慧,有的时候的确是可以帮的上他的忙,所以他便命林建安悄悄的把万贞儿传了过来。
万贞儿过来之后,看到朱见深躺在龙榻之上,便上前去给朱见深行礼。
朱见深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起来了吧,朕今天召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让你帮朕出出主意。”朱见深开门见山的说。
万贞儿微微惊愕说道:“皇上召臣妾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臣妾帮忙呢?只要臣妾能够做到的,一定万死不辞。”
万贞儿看到朱见深躺在龙榻之上,她早就听说过皇上被杖责。
朱见深之前虽然已经叮嘱过林建安和太医不许把简怀箴用金玉杖责打他的事情往外传,可是宫中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更何况简怀箴擒着金玉杖往乾清宫中走的时候,被很多宫女、太监看到了,等简怀箴出来之后,皇上就传召了太医前去,只要是稍微有思维的人,都能够猜的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他们对这件事情都议论纷纷,而至于简怀箴为什么会责打朱见深的事情,众人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的说是皇上做错了事,而有的说是皇长公主倚老卖老不讲道理。
总之,一时之间后宫之中议论迭起,说什么话的都有,但是万贞儿早就知道了是什么缘故,她早就知道了简怀箴之所以责打朱见深,是因为朱见深想放火烧死于冕不成,结果连累到白头山的一千多人一起被烧死,葬身火海之中了。
万贞儿自己觉得自己都算是狠毒的人,但是同朱见深比较起来却还是小巫见大巫,尤其是朱见深为了烧死一个于冕,竟然不惜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这份狠毒之心,实在是她远远不能及的。
她心里也十分愤恨朱见深,因为朱见深总是处心积虑的对付于冕,在她心中,于冕对她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于冕是她的初恋,那种初恋的情怀,任凭是谁也不能够忘记的。
所以,万贞儿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朱见深伤害于冕,她见到朱见深被简怀箴责打的时候,心里竟然略过一丝畅快。
尽管如此,她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她知道倘若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万贵妃就不再是这宫中的贵妃了,她要想得势,那就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当朱见深让她出谋划策的时候,她还是应承下来。
朱见深眼中为恨意所笼罩着,他缓缓地说道:“朕今天把你召来,是想你帮朕出个主意,怎么可以把皇长公主手中的金玉杖给抢夺过来,或者把这金玉杖弄坏都是可以的,倘若不然朕每天都睡得不能踏实。”
万贞儿微微一笑说道:“皇上睡不踏实,那也是应该的,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长公主尽管是长辈,但是她也不能倚老卖老限制皇上,毕竟明朝自古有古训,后宫不得干政,皇长公主也算是后宫中的人,她怎么能干涉皇上的政见呢?”
万贞儿的一番话娓娓道来,十分动听,听得朱见深有同感,他点了点头说道:“贞儿,这后宫之中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意呀,也不枉朕以前白疼了你。”
“皇上要想从皇长公主手中把金玉杖夺回来,也一定要取得两宫皇太后的支持,钱太后她未必会帮助你,因为她原本是皇长公主一党的,但是周太后却一定会帮助你,周太后乃是你的生母,而如今你又受了如此重的责罚,周太后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受罚呢?”万贞儿在一旁提点朱见深道。
朱见深听万贞儿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好,朕明天就去见周太后,她一定会帮助朕的。”
“好,至于余下的事情应该怎么做,容贞儿回去想过之后,再来同皇上商议对策。”万贞儿说道。
朱见深十分满意的挥手了挥手,命万贞儿退下,万贞儿向朱见深行礼之后,便自回永和宫中而去。
万贞儿失去了朱见深的宠爱,她一直为这件事情伤怀不已,而今朱见深虽然不曾宠爱与她,却把她当成自己身边的军事谋臣,那种关系就好象万贞儿和陈嬷嬷、古冷意一样。
所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贞儿是能够帮朱见深出的上主意的人,如此一来这反而好办多了,万贞儿想要重新得到皇上的重用,那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万贞儿回去之后,便去把皇上今日传召她的事情,同陈嬷嬷、古冷意商议不提。
朱见深在林建安和小太监的搀扶之下来到永寿宫中,周太后忽然听说皇上来了倒被吓了一跳,因为皇上前天才被简怀箴责打过,他的身子想必还没有大好,为什么忽然来永寿宫中呢?
她便挥了挥手说道:“赶紧把皇上请进来!”
说着自己也站起来去迎朱见深,朱见深走进来之后,看了周太后一眼,满含神情的喊道:“母后!”
朱见深只有在小时间才会用那种眼神看周太后,他的变化让周太后觉得很是意外,周太后点了点头,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扶他在一旁坐下,说道:“皇上,你实在是受苦了。”
“儿臣不苦,只要母后不为儿臣伤心,那么,不管怎样儿臣都不觉得苦。”他缓缓地说道。
周太后听他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肝肠寸断,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平生把自己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到了这个儿子身上,之前先皇在世的时候,并不宠爱她,儿子就是她一切的希望,所以她对朱见深极其好的。
等到先皇死了,朱见深当了皇帝,而她更因为儿子的欢喜被尊为皇太后,她知道倘若没有朱见深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所以在她心中任凭是谁都比不得自己这个儿子的。
她见到朱见深被简怀箴责罚,心里依然有些不忍,可是简怀箴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一千个野鬼孤魂,那可是一千条人命呀,活生生的人命呀,就这么被他一把火给烧死,也难道简怀箴动怒了,所以周太后便也隐忍了下来。
如今又见到朱见深眼泪汪汪的来到自己面前,她一时之间更觉得千仇旧恨涌上心头,一颗心起起伏伏、沉沉落落,反而不知道是什么自卫了。
朱见深对旁边的宫女、太监说道:“你们先行退下吧,朕有事要同母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