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钟厉铭与程知瑜在临高的机场分开,他乘坐飞机回棠海市,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
客厅内灯火通明,钟卓铭还在看球赛,他看得入迷,直至钟厉铭走近才察觉到客厅内还有第二人。他瞥见钟厉铭手中的行李,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钟厉铭脸无表情地点头。
虽然钟厉铭神色自若,但钟卓铭猜到他的心情也说不上很好,因而没有追问他跟程知瑜的事情,只说:“看球赛不?今晚的战况很激烈。”
在临高过得太过闲适,钟厉铭没有倦意,于是也坐到沙发上。他对足球没有特殊的偏好,或者说,他对任何人和事都会把握好量度,不希望过分执迷和沉迷。而事实上,总有人让他破戒,有时候他也觉得疑惑,到底自己是不是非她不可,非她不爱。
电视里传来解说员激动的声音和观众热血沸腾的欢呼,钟厉铭丝毫不被那赛场所影响,思绪完全被远在他方的女人所占据。她应该差不多下机了,他将手机拿出来,依照她的习惯,她肯定会发短信报个平安的。
球赛将近结束,钟厉铭的手机终于响起了短促的提示音。他原本是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但发现有新短信那瞬却坐直了身体。
那番动静引起了钟卓铭的注意,刚才任自己怎么激动钟厉铭也是目光游离地盯着电视机,现在居然拿着手机坐起来,脸部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有点好奇,便凑过去看看手机里有什么内容让自家大哥喜色难掩。
手机屏幕显示着短信界面,钟卓铭在上方看到程知瑜的名字。至于短信的内容,他还没来得及看,钟厉铭已经开口:“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八卦?”
手机被抛到沙发的另一端,钟卓铭更是好奇,他看见钟厉铭脸上并无愠色,于是壮着胆伸长手臂,又把手机拣了回来。
这是钟厉铭的私人手机,没有设置密码,钟卓铭连忙打开短信,里面的内容只有两个字——已达。钟卓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有高兴?”钟厉铭枕着小臂,难得有好心情跟他瞎扯。
将手机举到他面前,钟卓铭跟他说:“你自己看看。”
角度虽不明显,但嘴角确实微微上扬,钟厉铭挥开他的手,说:“看你的球赛吧。”
“这‘已达’也能让你乐半天,哥你已经没有要求了。我以为那条短信就算不是‘爱你’,至少也得是‘想你’吧。”钟卓铭说。
手机被攥得微微发烫,钟厉铭将它拿在手中翻转,“别说是爱我,就算是想我,她也从来没有说过。”
想起程知瑜曾经一脸认真地告知自己,她不喜欢自家大哥,钟卓铭不紧乐呵呵地笑了,“哥,她真没有那么铁石心肠的。她是女孩子,要慢慢哄,别用你那些急功近利的手段来对付她。”
“我还不够耐心?”钟厉铭用陈述的语气问他。
钟卓铭竖着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你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知瑜不也是怕你怕得要命吗?你接送她上了整整两个月的补习班,她才跟你亲近了一点。”
经钟卓铭说起,钟厉铭也想起这件事。程知瑜在临高上初中,上高中的时候转到了棠海市最好的一所。她的成绩虽好,但小城镇和大城市的教学方式始终有着差距。起初,她并不适应这样的转变,因此成绩一落千丈。
钟家很看重孩子们的学业,钟志森得知以后请了家庭老师给她补习,她不喜欢这样一对一的教学方式,上了几节课就不想再继续,最后便到学校附近的家教中心补习。
起初几次,其实是家里的司机负责接送的。后来钟厉铭主动接受了这个任务,每周都载她去家教中心。
程知瑜很喜欢窝在花房前的小摇椅上看书,钟厉铭的房间恰好对着花房的位置,他经常拉开窗帘便可以看到她安安静静地翻着书页。他知道她喜欢某本杂志的一个栏目,叫“爸爸妈妈的耳朵”,他很多次都碰见她在读这个栏目,然后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有那么的几秒,钟厉铭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地抽了一下,他少有这般同情心泛滥的时刻,过后回想,连自己也感到惊奇。
或许是觉得这女孩子特别招人心疼,钟厉铭也对她有了一种莫名的保护欲。他常去的健身会所恰好在家教中心附近,而他们的活动时间又恰好吻合,于是他便载她一同前往。
尽管到家教中心补习,程知瑜也爱穿校服。其实钟厉铭最喜欢她穿校服时的样子,简单的白衬衣及膝裙,齐刘海又扎着马尾,纯洁得让人不忍玷污。那时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往下一点的位置,站在自己身边越发显得她娇小柔弱,给人一种亟需悉心看护的感觉。她跟美芝不一样,美芝自小就独立又好胜,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从某种意义来说,程知瑜倒更像是自己的妹妹。
那时程知瑜跟他确实不亲近,但害怕还算不上。而事实上,程知瑜还是挺依靠自己的,她的心思并不复杂,发现自己对她没有恶意,她便会示好。这点茱莉跟她也很像,与陌生人接近之前,她俩都会非常警觉,直至确认对方没有使坏的意图才会慢慢放下戒心。她已经失去了最坚实的依靠,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他也算是为数不多的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依靠自己,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从他当着她的面跟曾莉宁翻面以后,她才真正地害怕自己。她最担心的就是他们母子吵架,她夹在中间,同时又是引起不和的导火线,每次都不知所措到极点。
父亲病逝的时候,凭钟厉铭的自控能力肯定能压制好那点情绪,但他却故意放任自己,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或许那种事情迟早会发生,只是欠一个契机罢了。自那天起,程知瑜对他已经不是害怕,而是恐惧。
钟厉铭毫不费力就能把她制伏,又或者说,她根本无从反抗。曾莉宁向来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疼爱,她太缺少爱护和关怀,而曾莉宁给她的正是她渴望和所需的。在她的心底,曾莉宁的地位同样是无可替代的。她不愿曾莉宁因自己而左右为难,更不愿他们母子再度因自己而产生矛盾。他早已摸透了她的顾虑,就算千般不愿,她也只能逆来顺受。不可否认,他确实是恃强凌弱,欺负她无依无靠又求助无门。
其实强迫程知瑜与自己发生关系的时候,钟厉铭还算不上爱她。他对程知瑜的感觉很复杂。在未了解缘由之前,他也想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疼爱,他在她身上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后来撞破母亲和宋启松的苟且关系,他愤怒不已。程知瑜同样很清楚自己的身世,尽管她不知晓曾莉宁和她父亲的奸-情,但他依然有种被欺骗被玩弄的感觉。
钟厉铭多看程知瑜一眼也觉得怒火攻心,他想把她赶出去,但母亲死活都要护着她,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满腔的怨气无从释放,他只能将此加诸于程知瑜身上。
曾莉宁看不过他的所作所为,与他协商无果后便想带程知瑜到新西兰生活。钟厉铭并不希望母亲离开,她做的事情就算再过分,她仍旧是自己的母亲,他不放心她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那时他们的关系僵得不行,根本无法好好沟通。曾莉宁决意要走,他便强行将程知瑜留下,既然他已经难受了,那就让大家也一起不痛快。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钟厉铭不爱玩,不料他要么不玩,要玩就玩刺激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跟程知瑜的关系不简单,但他们在外面总是规规矩矩的,旁人难以发现很确切的证据。程知瑜比他还小心,在外人面前,他们只对视一眼,她便慌张得脸色都变了。有时他带她一起去吃饭,那群猪朋狗友总喜欢逗她,跟他关系特别好的在私底下笑话他重口味,居然玩起了少女养成的游戏。
细细想来,钟厉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让自己陷进去的。他把程知瑜害得遍体鳞伤,最后竟然爱她爱得无法自拔,这又算不算是他的报应?她肯定是恨自己的。只是,她对自己的畏惧远远大于恨意,因而那点恨意表露得并不明显。他不怕她铁石心肠,只怕她软弱地封闭自我,再没有爱上自己的勇气。
钟厉铭越想越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点了根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钟卓铭被他呛得咳了几声,于是坐到了另一组沙发上继续看球。
抽烟也缓解不了钟厉铭胸口那股闷气,他将未燃尽的香烟摁熄在烟灰缸上,开口叫了钟卓铭一声。
球赛正好进入白热化阶段,钟卓铭随口应了声,但视线仍旧紧紧地盯着球场上那些奔跑的球员。三两秒后,一个抱枕精准无比地砸中自己的脑门,他烦躁地回头,对上钟厉铭那难辨喜怒的眼神,他的气焰瞬间就下降至零,狗腿地笑着说:“哥,有什么指示?”
钟厉铭玩着火机,他问:“知瑜跟筱筱很熟吗?”
程知瑜喝醉的那晚,他曾经问她,她是怎么跟许宥谦认识的。当时她只含含糊糊地说,钟筱。
钟筱是他的堂妹,而程知瑜很少跟钟家的亲戚往来,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给程知瑜和许宥谦搭桥引线。而许宥谦之所以会发现程知瑜的身世,也肯定是有悉知内情的人向他告密的,否则他不会突然把矛头指向程知瑜。
许宥谦说是她主动送上门的,钟厉铭半个字都不相信,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过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她的为人。在最艰难的时候,程知瑜也没有啥什么花样,现在这场风波早已平息,她更不可能再搞这些小动作,傻乎乎地走进宋家这个龙潭虎穴。
关于程知瑜的日常生活,钟卓铭肯定比钟厉铭要清楚得多,他稍稍回想了下,说:“应该不熟。”
钟厉铭微微皱起了眉头。
除了程知瑜以外,钟厉铭很少会为别人而这般愁眉不展,钟卓铭再一次被调起了好奇心,“筱筱有什么事情吗?”
“她们有联系过吗?”钟厉铭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问。
钟卓铭想也不想就说:“二姐工作那么拼命,筱筱跟着她肯定累得半死,我想她没什么闲情逸致和知瑜联络感情的,除非她……”
话说到一半,钟卓铭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他突然顿住,眉头也皱了起来。
钟美芝的前助手因结婚生子而离职,刚毕业的钟筱便进了公司工作,那时她恰好接替了钟美芝助手一职,并留任至今。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钟厉铭想捉住,却又捉不住。他看了眼钟卓铭,不耐烦地说:“说下去。”
“除非她们也有工作上的联系。”脸上露出了鲜见的认真神情,钟卓铭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哥,有次我翻过知瑜的手机,好像真有见过筱筱给她发的短信。”
“短信写什么的?”钟厉铭已经有了头绪,急忙追问。
那天程知瑜作势要拍下自己睡眼惺忪的模样,钟卓铭便抢了她的手机。打开她那短信界面以后,他其实也没真想窥探她的,只是想逗逗她而已。手指很自然地滑动了两下,不料却看见了一组很熟悉的手机号码。
虽然程知瑜没有存钟筱的手机号码,但钟卓铭却能认出来,因为那组号码跟他的手机号码十分相近,只有最后两个数字是不一样的。他谨慎地再三回忆,而后才回答:“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短信,知瑜已经把手机抢走了。就那一眼,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地址。”顿了顿,他又自顾自地说,“不可能呀,应该是我看错了。”
“在哪里?”钟厉铭说。
钟卓铭说出了一家会所的名称,说完以后又马上否定自己,“应该是我看错了,筱筱怎么会约知瑜到那种地方。”
钟厉铭不想听他的碎碎念,于是打断了他的话,问:“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她试镜前后的那段时间。”这问题钟卓铭倒十分有把握,他沉吟了下,又补充,“我想起来了,就是她在我那儿无缘无故地哭了,你说我欺负她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热出了一滩水,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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