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怎么陶老板敢光明正大的带着我们来观光呢!有这么多人守护着这间窑厂,自然谁也不会怕了。”
何清莘将观光的目的发挥到极致,就没有她看不到摸不到的地方。
“哈哈!这自然是其中的一个理由,往年,虽然别家承担皇家瓷器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的严加把守,生怕这官窑出了差池。
不过如今这几年,京城的官窑一直只有我陶家在做,因为官府并没有明文规定官窑老板不可带外人入窑参观,所以我就得了这个显摆的便宜,隔三差五的见到有缘人就带他们前来参观一番。”
陶老板说话坦诚直白,看着他豁达的样子,岚龙渊也不禁好奇地问了句,
“如陶老板这般炫耀,不知可会被有心之人学了手艺去?”
“呃哈哈!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制作流程人人都可知晓,然而这匠人们的手艺却是无法偷的去的。来,我带二位细细参观一翻。”
这位陶老板先是带着他们去了练泥的地方,从练泥开始讲起,然后又依次讲了拉胚、印胚、修胚、晒胚、接着是如何刻花、施釉、如何烧窑、填彩烧烘,事无巨细的全都讲了一遍,也终于带领着他们看完了所有工坊间。
“怎么样?二位现在还觉得这陶瓷的手艺会轻易让人学了去吗?”陶老板一捋胡须笑眯眯的问道。
何清莘直言“嗯,当然不能了,这也太费事了。做陶瓷的匠人可真厉害,什么都要自己把握,这耐心烦儿和手艺是一样好呀!”
“工艺倒确实复杂了些,不过也依然不无可能。”
岚龙渊手里摸着一个手感略微粗糙的瓷瓶,若有所思的说到。
“既然是人研制的,自然是有人能学会的,然而只有一个人的心境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他才有可能学得会。
不论你是心思澄澈,又或是心思细密,都未必能成事,只有你领悟到这世上的广博与美好,并对一切困难都拥有绝对的耐心,你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手艺人。
想那些抱有别样心思的人,我也不会让他进来参观,即使我没看出他的心思,带他进来的,时间一长,他就会变,要么真正喜欢上这门手艺,要么他始终被自己恶意的执念所左右,最后一事无成。”
……
听了陶老板如此赋有哲学的话后,岚龙渊的浓眉一挑。
“所以陶老板的意思是?”
只见这陶老板那老长胡子嘻嘻一笑,两手一搓,看起来不太像好人的问道:“哈哈……呃……
不知……二位贵人想学这种精湛又有趣的手艺吗?
陶某在京城街里开了间小型的陶瓷工艺会馆,每月初一至初七开课,由陶某亲自教学授课,不仅能陶冶情操,而且可以提高个人的绘画和手工技艺,一举多得的事情。
即能体会到亲手制作陶瓷的乐趣,又能增长瓷器的鉴赏能力,以后买古董回家就不用被假的古董行家坑了,怎么样?
二位贵人是不是觉得很实用?”
陶老板一脸自信的捋着胡须,看,我厉害吧!我伟大吧!
岚龙渊用审视的斜愣眼看他:
……
何清莘:嗯?古代也有这样的人?
我怎么感觉遇上了传销授课?呃,不对,应该是江湖骗子呢?
所以她连忙摆了摆手:“呃,不了,谢谢陶老板了,我这么笨,学不会的,我们只是进来看看,马上要再去别家看看了,您先忙啊……
相公,我们走。”
岚龙渊很开心的应声:“嗯。”
“唉!二位客官,请先留步,一时学不会没关系的,难的学不会,简单的还是可以的,刚刚小贵人不是摸着我店里的那个瓷瓶手感很特别吗?
其实那完全是我的学徒从这官窑中拿出去的不可用的不纯高岭土烧纸而成的。
因为土中有杂质,所以颜色和手感才会有变化,但是小贵人不是一样觉得很漂亮吗?有人欣赏,就证明我那徒儿成功了。
所以,不管你是能做成一个材质精良的大型的官窑青花瓷,还是只用粗糙的废料烧了个能盛一丁点儿咸菜的小碟子,只要有人欣赏,就算是成功的。
所以啊!二位贵人还是应该时常去那儿练练手艺的,陶某只渡有缘人,是真心想交些东西给二位的。”
这陶老板说完还特别绅士的一手背于身后,一手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向岚龙渊二人鞠了一躬。
何清莘也开始想,要是能有一串佛珠,陶老板这儒学老师立马就变成待发修行的和尚了,不过如果真的懂了这些,以后就有什么特长可以显摆了,也算是件好事。
岚龙渊无语中:……
自相矛盾!刚刚还说不是什么人都学的会,这会儿就有缘人,做个碟子都会有成就感了!
“呃……呵呵!既然如此……那相公啊!要不然我们以后有时间就去试试呗!”
何清莘嘴里一边说着,手里一边偷偷掐着岚龙渊。
“呃,哦,那、那就去学学看吧!哈,不知陶老板的学费几何呀?”
岚龙渊被掐的又痛又痒,就算表情淡定,语气却直接的厉害。
眼前的陶老板明显是个熟手,经常这样拉拢客人,所以只摸摸胡子,“咳!咳嗯!嗯……”
“呃……这个学费嘛!那都是小事,陶某店中有一镇店之宝,上面有一印记,凡能识得此宝出处的,学费分文不取,不识此宝出处的,每人每十天只收取纹银二百五十两。价格合理,童叟无欺。”
何清莘一听,这陶老板还真是会做生意,你认识就不要钱,你不认识你就要多花点银子,她怎么感觉这陶老板是从西游记里穿越过来的呢?
岚龙渊倒是不以为意,这种商人会这种招数揽生意,也不是什么独门绝技,京城里很对大的商家都学会了这一招。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跟随陶老板一起回去看看吧!虽不见得会识得你的镇店之宝,但好歹可以长长见识。”
“哎!好嘞!那便劳烦公子,随我回去一观了。”
陶老板侧身对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三人先后离开了官窑的藏品间,坐上马车,回了京城街里的紫金瓷总店。
回到紫金店后,陶老板将二人引到楼上的精品阁,二人不得不赞叹,这里的瓷器美若神器,画功、意境、色彩、形态、质地皆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这陶老板将二人引至一处盖着红布的带着凹槽的墙面,
将那红布一掀……赫然露出了一只半人多高的青花瓷瓶,当真是好的不得了,民间有句诗怎么说来着?
丹青妙笔玲珑,
红莲凝炼清泓。
远尘淡墨烟雨,
青胎塑梦千年。
何清莘:“哇……!这次是真正的神器,呃,不对!不对!是不是玉啊!这应该是玉瓶吧!这简直太美了。”
岚龙渊眼睛一亮,他也觉得十分惊喜,“的确十分精美,但也确实是件瓷器,陶老板有如此宝物可要细心看顾,若是被人抢去可就太可惜了。”
“哈哈!多谢公子关心,这瓷瓶巨大,又易碎,除非陶某亡顾,否则他人绝对带不走完整的瓷瓶。”
陶老板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似乎对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亡的事毫不在意。
岚龙渊又走近了一些,细细端详瓷瓶上的画作,“不知陶老板所说的印记在何处?”
“哦,在瓶身的另一面,公子可亲自转动一下瓶身。”
陶老板倒不小气,放心让岚龙渊亲自动手。
岚龙渊轻轻触摸着光滑如玉的瓶身,慢慢将其背面转过来,可以看到最下角处有一红色落款,上面用篆体写了两个小小的求真二字。
岚龙渊一手环胸一手支着下巴,思索良久,回身对陶老板道
“似乎早年间,在江南一带,出了名很年轻的陶瓷匠人,绘画也是好手,号称求真居士,似乎本名姓佘,近些年在扬州江下一带定居,不知可是此人?”
“诶呀!陶某带来观摩这瓷瓶的人着实不少,公子竟是能说出此瓶出处的第一人哪!陶某今日能遇上公子当真是幸运之至啊!不知公子姓氏怎么称呼?”
这陶老板看起来还挺激动。
“在下姓岚,我见陶老板如此珍视这瓷瓶,不知背后可有什么故事?”
……
岚龙渊哪里会知道什么求真居士,还不是最近岚婉送来的暗报里附带的佘家资料他记住了。
只见这陶老板沉沉的叹了口气,神情伤感的缓缓开始讲起,
“唉!说起来我也是个坏人啊!当年我与佘老爷同师学艺,师兄只顾钻研技艺,心思并不活络,而我却总不定性,每每做出一件器物都非要跟他比个高下,却总不及他。
后来与师兄关系日渐不好,我最终来了京城另寻出路,起初生计并不好做,后来总算小打小闹,开了间小店铺,那年我与师兄在京城偶遇,他得知我生意不好,硬是赖在我的窑坊里整整一个月。
他也不管我待他态度好是不好,每每进了窑坊都拉着我从头到尾的细细的讲一遍烧制陶瓷的技法,讲匠人的心境贵在求真,去描绘自己本心,这只瓷瓶就是那时他烧制出来的。
师兄与我说,其实我的瓷器和别家的比工艺也是不错,可别人有我没有的关系,和朋友,所以如果我想在这京城立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实力去征服那些挑剔的买家。
我从未想过,一个不争不抢的师兄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翻话,他居然在教我做生意。
果然,他走之后,我确实悟到了一些东西,随后生意果真日渐好了许多,去年我听说他在江下过的不顺,曾给他去过一封慰问信,本想着师兄也终有一日会求到我,心里沾沾自喜,可我等了大半年,终于等到了师兄的回信。
上面只有寥寥几字“颜师弟,日后行事多思量,注意身体康健,吾有幺子锦垚在外学医,日后相见照拂一二。”哪曾想这竟成了师兄的绝笔信。
我还一直傻傻的等着,等着师兄挨不过去了,好开口求我一次,可我太傻了,如今,除了师兄留给陶某的这个瓷瓶,我至今也未寻到师兄的幺子。
陶某无奈,只得选一些看起来如公子这般正气凛然,又家世显赫的人引来观此瓷瓶,但愿有人能愿意帮陶某寻得师兄之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