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我勾勾手指,她赶紧俯耳过来,听我轻言后点头称是,将那小盒子收拾一下拿走,不大一会儿,绿珠将文房四宝拿来。
铺了宣纸研好磨,我拿起狼毫略一思量,下笔,转峰……
盏茶功夫后,一副精致的笔墨丹青便跃然纸上。我将那纸页拿起,轻轻吹干墨迹,递与绿珠道,“去寻最好的绣娘,五日之内,将这画样赶出,细节处务必精致,长尺寸不得马虎。”
“是。”绿珠接过,仔细的见将其折好放入袖袋,这又问道,“小姐,三日后乃是蒂皇妃寿辰,宫宴的寿贴早就递过来了,小姐不在,寿礼也可不准备。如今小姐回来了,若是不准备,怕是来不及了。”
往年也就算了,今年赫连云起封王,蒂贵妃又赐穿了九尾鸾袍,正是风头大盛之时。若不送上一份别致厚礼,怕是会落人口实。但明眼人都知道皇后对我好,这礼若送的轻了,怕是惹人不喜,若是礼太重,皇后那边又不好说。
我想了想,道“府中不是有一对一模一样的猫眼石么,去请匠人,用青田白玉打一副漂亮点的盒子装了,再去寻一组眼色绚丽的盆景珊瑚。挑两只百年人参,在选两盒精致的首饰。便就好了。”
多而不杂,说贵重也不贵重,但也有新鲜东西,这便就好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绿珠应却一声,这便去准备了。
已是入夜,却是半点睡意都无,浅饮两口清茶润喉,将桌上一本厚书展开,刚翻了几下,榻上枕边白晃晃的一动,一团白色滚了出来。
是那只小锦狸。
放下书行到榻边,将那琉璃小球拿起,轻轻的戳弄两下球外壁,锦狸立刻在里面瞪着蓝色的大眼睛蹦蹦跳跳。
我行去书架处,将装了冰川雪水的瓶子拿过,展开瓶塞,顺着气孔滴进一些,锦狸立刻张口饮食,那贪婪和一脸享受的小模样,就像孩子见到美味的糖果。
这小东西,果然生命力顽强,离开两月,它竟然没有死。绿珠说它一直在球中不动,因是轩辕宸送的,她也没敢擅动,只将她当做摆设,弄了个珠托,放在了书架上。
西祁这两月寒凉,自下雪开始,它便欢实了起来,看来,他也得比较喜欢雪的。
锦狸喝完了冰川水,满意的扭了扭小脖子。然后呼的一下凑近琉璃球壁,用白色的小鼻子使劲蹭蹭透明的球壁,又伸爪子,做了个伸懒腰的模样。那肉乎乎的身子惹趣之极,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将小锦狸放在榻边,我转而坐回椅子上,将这两天的事仔仔细细梳理一番,心中慢慢的也有了应对之策。
今日,我已于赫连云沼有了君子之约,接下来第一步,就是破坏一下泽恩王的大计划。
赫连云沼离京多年,朝中势力都是几年前的旧人,这次被泽恩王拔去一些,虽说不上伤筋动骨,但方寸棋盘,哪怕少个卒子,也容易失于楚河。
我信子有报,泽恩王这次,想来把大的,直接拔了赫连云沼户部那跟线。
户部可是个举足轻重的地方,掌管赋税,土地,乃至户籍和俸响,那户部大司徒周武正,乃是赫连云沼的老部下,此人倒是两袖清风,为人也算刚正不阿。
但是一个人,身处高位久了,总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周武正身上却是找不出什么弱点,但问题出在他儿子身上。
此人家有一妻三妾,皆无所出,一次醉酒,糊涂幸了附中茶水丫头,竟是一举得中。老来得子,他自然欢喜的很,府上中那一妻三妾皆都性子温婉,对那孩儿皆都视如己出。那小儿自小如众星捧月,便就养成了娇奢霸道的性子。
说起来,周武正之子,小时候我也见过两次,他小时候与荣子杨交好,有次荣子杨生辰,我们一帮人还城西点火烧野味,那次风大,还差点把山给点了。
小时候,那周恒丰也只是倨傲霸道,充其量是个纨绔子弟,但是长大了却是变了一番模样。不但欺凌弱小,更是好色成性,十足十一个恶少。
就说去年,他看上了一个良家姑娘,非要娶回家做侧妾,那姑娘早就定了亲,自然是不从,他便带了一帮人,将姑娘亲家砸了个稀巴烂,还威胁说,若不退亲,杀他全家。
亲家吓坏了,自然赶紧退亲。
那姑娘清清白白,让人退了亲,心里受不住,夜半三更,三尺白绫悬于房梁,这便香消玉殒了。姑娘老娘受不住打击,一口气没上来,也是随他而去了。姑娘的爹气不过,连夜写了血书,想要去御前告状申冤,那周恒丰不知哪里得了消息,连夜敢去,烧了血书,又将姑娘老爹暴打一顿。
那姑娘的老爹憋气窝火,加上被踢断了几根肋骨,没过一天就死了。
一家三命,皆都让他逼死,这事那会儿闹的风声挺大,据说周武正气坏了,举了剪想杀了他家这个能逆子,但是他那一妻三妾苦苦哀求,再加上周恒丰是周家独苗,他心里也是舍不得,便花了大量钱财,将事情给平了。
事情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年,风声早就平了,但是这个争储的节骨眼,一点小事都可以说成大事,出了人命,自然是大事中的大事。泽恩王这次,就是准备以这件事为开头,迁出户部那跟线。
周恒丰这些年深交不少,一番打点,也有不少人沾了光。
高位待久了,谁能说完全干净,他就是抓了这个弱点,准备将事情展开,拔了户部司徒,换成自己的人。
他民间有曹帮盐帮,若是在夺了户部,就这真是大鹏展翅,一发冲天了。
怎么做,才能让他束住手脚,暂时动不了户部呢……
“哒哒哒……小姐,有信件。”绿珠在门外敲门。
我应了声进,她捉着只白鸽进屋,“小姐,加急印信。”
我将鸽子腿上红色细竹管拿下,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合严实的纸条展开,看完以后,心情豁然开朗。
真是瞌睡时候来了软枕头,正愁心呢,就来好消息了。
工部大司空,主修阜城水坝,途遇盗匪,款银失半,减料驻堤坝。
工部,素来掌管西祁之土木水利,司典,陵寝,以及部分赋税。这次秋洪过后,泽恩王赫连云起上奏折,说一切需得防患与未然,提议冬修水坝,以防日后措手不及。
老皇帝思量再三,也便应允了。正好上次国库冲进不少银两,便拨了一部分,择工部押运并监工。
本来,修水坝的钱款丢了,应该上报的,工部大司空糊涂,不但没上报,反而偷工减料。
这可是个大事,若事情铺大开来讲,谁知道你银钱是不是真丢了。就算真丢了,隐瞒不报也是欺君大罪!
这可比周武正护犊子的罪,大了一万倍啊!
泽恩王一直掌管工部,上次治秋涝,工部在后面没少使力,这次事情若是闹大,他治涝的事若是有心深究起来,怕也能找出不少把柄。
正愁怎么保住户部周武正呢,如今正好,工部大司空后房子起火,我便搅它一局,让他火漫东墙好了……
我轻轻一摆,呼的一股冷火燃气,纸条化成灰烬。将窗子打开,展手放走白鸽。
窗檐下九转玲珑彩灯随风微微晃动,飘飘的白雪在窗前曼舞,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在掌心慢慢的幻化成水,一抖手,水滴滑落,啪的一下滴在红砖地面上。
夜,深了……
“绿珠,去叫秋瑾来。”
“是。”绿珠应诺出去,不大一会儿,便引着一名清冷女子进来。
“主子。”她搭手起礼。
我应却一声,将一番事情仔细交代与她。
秋瑾是几年前,我无意救下的江湖女子,当时她遭仇敌追杀,我助她逃出,后来又替她灭了仇敌,她家中也无亲人,便一直跟在身边负责部分红馆线络。红馆发展的这般快,她功不可没。
原本,只有初七能进我这郡主府,初七没了,身边也得有个可靠的人,她性子清冷,武功也是不错,正好合适。
“此番行事,万事小心。”
“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她起礼应诺,转身驾轻功离去。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静观其变就好,最多五天,就会有结果了。
夜有些冷,我关了窗子,吩咐婆子准备了热水,沐浴过后,合衣卧榻。
连着两日平静,第三日晨起,宫里蒂贵妃那边派宦司传信,说是让我回去赴宴。
早些时日就递了请帖,现在又特意派人传信,这蒂贵妃还真是歇脚看重宁安郡主呢……
高盘鬓发,巧帖鬓花,扫峨眉点朱唇,两只步摇斜插,玉络珠花为缀,又配了与身上浅蓝锦绣束腰群相称的耳铛项珠,一切收拾妥当,绿珠为我披了一件白色锦狐边的披锦,这便上了马车,往皇宫方向行。
蒂贵妃寿宸,后宫宴堂自然一片喜色,将礼单交于掌事宫女,我款步行进宴堂,待宫娥引去落座不多时,门口一声唱喝,蒂贵妃到了。
她是今日寿星,妆容自然喜气的很,不但画了朱唇,还贴了额花。四十几岁的人,因为保养的好,肤色透白,面若桃李,就如三十岁一般。
她挽着贵人鬓,穿了明黄缎绣的滚金边绣鸾袍,身后长长的拖尾处,九分绣翼皆都点缀着金丝与小珍珠,华丽之极,也奢华之极。
“参见蒂贵妃娘娘。”
众人起身做礼,她柔声唤起,待到众人落座后,她温言道,大家且莫要多礼,今日本宫小庆,图的就是热闹,要是拘谨,便就少了许多热闹呢。”
众人自是颔首称是。
陆续又有各宫嫔妃前来,皆是念唱喜词,待到人都差不多了,又听门口一声“皇后娘娘嫁到。”的唱喝,一簇宫娥拥着一人有远而近。
“参见皇后娘娘。”
众人起礼,皇后唤平身。
皇后今天穿了正宫的白鸟朝凤官服,细节和发饰极尽奢华,妆容更是精细之极,一眼望去,不但端庄,更是韵味十足。
虽说,蒂贵妃赐穿了鸾袍,又是今天寿星。但是按尊卑,是要与皇后起礼的,虽是有些不情愿,但她也是行起两步,端正的福身道了一声皇后万福。
皇后笑道,“妹妹且莫多礼,今日妹妹寿辰,姐姐是特意来讨喜饼的呢。”
蒂贵妃温婉一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快请上座。”
人都到齐了,蒂贵妃一点头,咚的一声罄鼓,寿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