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恩王公然相邀,我自然说好。他的书房就侧院,穿过两个转廊,也就到了。
王府院落已是造究考究,他的书房更是奢华之及,右侧隔架上尽是些奇珍异宝,异色琉璃,拳头大的东珠,有一些模样奇怪的翠玉石刻,甚至连我也没见过。
泽恩王哈哈一笑道,“宁安啊,看看有没有看的上眼的,喜欢什么,随便拿一个吧。”
“王爷太客气了,宁安惶恐。”
“唉……有什么可惶恐的,你是父皇御封郡主,又是父皇身前的红人,本王还怕送你的礼物太轻,你看不上眼呢。嗯我看看……唉,就这对东珠吧,本王见你挺喜欢的。”说着,他指了指那对东珠。
我道,“王爷当真太客气了,所谓无功不受禄,宁安不敢要。”
“嗨,这有什么功啊禄啊
的,这都是身外之物,都是自家人,喜欢拿去就好了。这东珠成色不错,不都说女子如珠么,我一个男子,摆在书房略有阴柔,还是送你吧。”
见我没有要的意思,他哈哈一笑,“宁安啊,你这也太客气了。也罢,今年你及笄,本王也没送你什么像样的及笄礼物,你又去边疆为我西祁打了盛仗。这两件事哪个拿出来,本王可都得送份大礼。
这对东珠啊,就当是本王的贺礼了。嗯,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让管家将东珠打成盒,给你送府上去。”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在不要,就太抚面子了,我只好笑道,“既然如此,宁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王爷。”
“嗨,你老这么客气,唉,那块雪玉也不错,不市面上还真没见过。据说是深山雪域极寒之地所蕴,夏日放在屋中很是凉爽。本王用不上,也一并给你拿去吧。
这是快原玉,还没雕琢,改天我寻个好工匠师傅过去,你画个图样,喜欢样的,就雕个什么样的。本王也不知女孩子喜欢什么,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他哈哈笑着。
我看了一眼,那块璞玉为乳白色,玉中隐有幽光,看着却是新鲜,但似乎没那么值钱。
最值钱的东珠都要了,这块玉自然也不好推脱,我便点头称谢。
他哈哈笑着,领着我左挑挑右看看的,非得给我挑了两样模样奇怪的玉饰,这才作罢。
“唉,宁安啊,你快过来看看,这就是父皇前些日子赐的冷龙鱼。”东西也送了,他将目光一扫,拉着我去了书房一角。
这里有一方很大的青花瓷盆,里面有不少水草,一尾巴掌大的炫彩龙鱼正悠然自得的摇摇摆摆,泽恩王道,“这小东西,生命力还挺顽强,父皇赐来的那天都有点翻白肚了,养了几天就又活了,还挺有趣的。”
我赞道,“定时王爷有福,这龙鱼沾了王爷的福泽呢。”
他又是乐了,“宁安啊,把这也太会说话了,说的本王心里高兴啊。”
我颔首一笑,与他看了一会儿龙鱼,他心性顿起,这又献宝一样将一些珍藏的丹青字画拿了出来,挨个品啧一番后,似乎又想将一副大家之山水泼墨送我,我赶紧婉转拒绝了。
几乎是字画刚看完,管家又来通报,谁说戏结束了,午宴已经备好,王妃请王爷去厅堂进宴。赫连云起这便又引着我去了宴堂。
今日客眷不少,论起来,客中我的身份最高,赫连云沼便将我安排到了上坐,其他人纷纷落座后,宴便开始了。
王府设宴,免不了一番热闹,宴中有歌姬助兴,还有琴司坐弹弯柳琵琶,这期间还有客女即兴抚琴,总归是热闹的很。
一个时辰后,大家酒足饭饱,这便也纷纷离开。
我本是以为,这个赫连云起叫我来府中观戏又送礼的,定是有所图,但我从进了王府,到他亲自将我送出府,那赫连云起一直是笑哈哈的模样。除了讨论诗词戏曲,就是研究菜色如何,再就是与我对酒,一句出格的话都没说。
但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起疑。
这个笑面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示好,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
我坐在马车上,前思后想,就是想不明白他的意图,直到两天后才知道,我这次竟是被阴了。
苏倾沐这个身份,不止是西祁郡主,还是手握重兵苏霍之孙。
自我去泽恩王府中看戏后,京中就开始传言,说苏郡主与泽恩王一起看了戏,把酒言欢,相谈甚好,皆都视对方为莫逆之交。
一条传闻,本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圣京中还有一条关于我的传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民间便开始传言,说是苏霍乃是朝之众臣,当年与陛下征战沙场时,陛下因其忠勇,便暗暗给了他一支兵队。这只支兵队很是神秘,无人知其隐在哪里,也无人知其规模,只有苏霍才可知其存在和调动。
他们还传,说这支兵队是皇帝陛下的一支隐卫。
还说,当年想要给御亲王在苏府选妃,其实是想将隐卫一并交给御亲王。但是后来没选,就是不想将隐卫给他了。
更有甚者传言,是我这次去边疆,其能力和骁勇,大得陛下欢心,陛下已经飞鹰秘报,让苏霍将可以调动那支隐卫的那只兵符给了我。
近苏家者得君心,得郡主者得兵符。
夺储的关键时候,我突然于泽恩王关系这般要好,细思之下,便就惹人遐想了。
只是几天的时间,我郡主府访客络绎不绝,打秋风的送礼的,八杆子都不认识的都来拜访一番。
我本是想身处事外,暗暗搅搅浑水,如此一来,我竟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被无端拉进了这滩浑水中。
这有点让我烦躁,而我想借工部司空火漫东墙的计划,也因此有了闪失。
我让秋瑾寻个机会,将工部大司空的隐瞒证据和线索,想办法透给朝中一位铁面清官,让他起折子参本的,秋瑾办事利索,线索透的也是天衣无缝,那铁面清官早看工部那脉不顺眼,得了证据后,一直加急折子便递了上去。
谁知道,那工部大司空是只老狐狸,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竟然以最快的速度找了一个替罪羊。连夜起了折子,与陛下一番哭诉,说自己太过大意,身边竟有这般蛀虫,并请旨,让陛下调动御监司彻查此事,一定要给朝中一个干干净净的工部。
这样一来,大司空不报和偷工减料的罪责不但洗刷的一干二净,还落了个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好名声。
而泽恩王这边,因为与我有了交集,呼声乍起,原本观望着,怕自己战错了队的臣子们,就如墙头的野草,大面积倒向了赫连云起。
周武正那边,虽然我与赫连云沼早就打了招呼,他们提前有了应对,也算堪堪躲过一劫,前行之路却也是步履忐忑……
原本双王鼎力的局面,一下子变了模样,若不是赫连云沼有战功和贤名顶着,怕是会让泽恩王一枝独秀了。
这让我很是郁结,赫连云起与百里天祁是一纵队伍里的,赫连云起得势,日后得利的自然是他了。
又过了一天,派出去谢芳华的人,也是有了消息。
此人是三年前被大司空收养的义女,一直养在阆州别院,这次大司空随泽恩王去赈灾,边就给带了回来。
据说这位华姑娘嘴甜懂事还会撒娇,惹的大司空高兴的很,极其宠她不说,还有意将其送给泽恩王为侧妃。
怪不得她那天在寿宴上变着法的哄蒂贵妃高兴,原来,是要进王府了。
这便让我更奇怪了,既然是司空义女,从小又不在圣京长大,我二人自然不会有宿仇,为何又一脸怨念的看我呢?
虽然她的面貌极其陌生,但我就是觉得此人非常熟悉。
我的感觉不会错,她身上定是有什么秘密。
“再次去查。将她来路,户贯好友或是接生稳婆都给我找到,我要她的详细情况。”
“是,主子。”秋瑾应了一声,跳出窗户,跃上了房头。
她这般熟练的动作,倒是让我想起了轩辕宸,习惯了有他的日子,他突然走了,让我很不适应,昨夜夜风骤起,吹的窗子一声砰响,我夜梦醒来,竟然以为他回来了。
暗暗一笑,我浅饮了一口热姜汤。
西祁的冬天总是下雪,难得晴朗,却又阴天。
连着几日微雪过后,我派去中陆打探的信子也传回了消息。
离疆与中陆交界处突然出现一拨大规模的爆民,竟然落地称王,举旗自封为正明皇。
这队爆民放着风雨过后的离疆不动,反倒翻山越境,趁夜袭击了中陆的一座边城。
那帮人进城之后,不但掠夺,还烧抢。
中陆从不掺和动乱,但是兵卫却不松懈,一番混战将其赶出城去。但那纵爆民竟是下次来袭。
声东击西,浑水摸鱼,暗度陈仓……
计谋中有的,对方都使了一遍,中陆皇觉得情况不对,这便急唤轩辕宸回去,研究对策。
听到这番消息,我一下又想百里天祁三月前,曾以军中精简为名,遣散了一批兵卫的事。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正是用人之时,他何故遣散那么多人?我还特意派人跟踪,却是发现,那些人真的往四面八方分散走了,也就没有再理会。
现在想想,如果那批兵卫不是遣散,而是奉命分散隐蔽,在聚在中陆边界呢……
我微缩了一下眸子。
这种可能性太大了。无主暴民中就算有能人,怎会娴熟的运用兵法攻城!
这样看来,百里天祁是开始向中陆出手了!
他摸不准中陆情况,不敢没明目张胆挑衅,就先派一部分人马前去试探,自己则是留在西祁韬光养晦……
坐一山而观三山,他还真是好计谋!
算算时间,他遣散兵卫的时候,正好是轩辕宸带兵过来请妃的时候。
还真是有对策呢!
“小姐,边疆有信来了。”
绿珠在外面敲门,我收回思绪,浅应一声,绿珠推门而入,将一折厚信递了过来。
“吾孙倾沐亲启。”
这是苏霍的字。
我将沉甸甸的信封凑近火烛,慢慢的将封口火漆烤化,信芯抽出,里面是几个小信封。
将其展开,这些分别是苏霍,季云常,还有岚将军给我的的私信。
我依旧先拆了苏霍的信。
他在信中问说,听说我晕倒很是信着急,不过随后又听到了我已经回京的消息,让我好好休息,莫多忧虑,还说他一切都好,莫要我惦记。
字不多,却是沉沉的。
我心里微暖,又打开了另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