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上午,黄晓棠在清到公安局里召集破获宁江大案的中坚力量,宁海县公安局原局长赵援越、现局长杜学斌、刑警队长丁先及宁海县县委县政府领导人郑自荣和破格担任省公安厅刑侦处处长的林建杞参加了会议。
众人听了黄晓棠关于宁江大案可能会有反复的原委后,一时间都陷入的沉思。
是的,连蔡康明都得礼让七分的兰守农老丈人甄铭,也可能出面干预宁江大案了,足见宁江大案影响之深广。
甄铭位高权重,从来极享盛誉。
也许老来的甄铭爱屋及乌,虽然风闻女婿的种种不是,但在女儿甄玲的再三恳求下,终于给蔡康明打来了电话,促请蔡康明对兰守农网开一面。
蔡康明深深懂得,老甄铭话虽然可能说得温软,如果不按着他的意思去做,不言而喻,其后果会很严重。
因此,蔡康明不得已给黄晓棠打电话,好让黄晓棠他们心里做好两手准备。
黄晓棠见众人均低头不语,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环视众人道:“眼下,我们面对的已经不是刘文钊和兰守农了,大家都知道甄老爷子的身份,我们该如何处理甄老爷子呢?”
杜学斌、丁先和林建杞都是年轻人,如何面对老一辈领导,心里都没有底。
他们望了望黄晓棠,再转头望望赵援越和郑自荣,希望他们可以给出答案来。
但是,连在场中职务最高的黄晓棠,心里也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老一辈的领导。
林建杞见冷了场,知道大家都有心怵的感觉。
可问题明摆着非解决不可,明知山有虎,却也不得不偏向虎山行呀!
朝丁先点个头,林建杞望着丁先道:“丁队长,面对甄老爷子,请你分析一下我们可以运用的策略。”
丁先见林建杞望向自己,知道林建杞心里有话要说,故意借着问自己的话头,以引起可以采取对策同的讨论。
丁先望向黄晓棠,见黄晓棠用鼓励的目光望着自己,便挪了个坐姿轻声道:“我刚从阎罗王那里回来,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每活一天对我而言也是额外的收获。那我就说说我们可以采取的对策吧。”
丁先给大家分析着:首先,凡事占着个理字,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话了,这一点是,是我们占着理了。
其次,凡事占着个法字,便无愧于国法党规,这一点我们也占着个法字了。
其三,凡事占着个望字,便可以昂头挺胸去做事,民望上我们也占着望字了。
这理、法与民望,我们都占尽了,不应该出现畏惧心理的,可为什么我们还会出现畏惧呢?
杜学斌点点头,抬起目光望向赵援越。
赵援越冲杜学斌苦笑一下,望向黄晓棠。
黄晓棠知道自己无可回避,想了想道:“丁队长说的对,在理、法与民望上,我们都占了绝对上风,可我们为什么还会出现畏惧心理呢?林建杞,你给我们说说看吧。”
林建杞见黄晓棠点名要自己说话,便清了清嗓子分析着。
“几千年来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观念,深深地根植于我们民族的灵魂深处。”
“我们自幼所受教育,使我们养成对上级盲从,对权威崇拜的心理。”
“凡上级说的都是对的,凡权威说的都是真理。”
而我们的一些领导同志,自觉不自觉地认为自己说的就是对的,就是真理,从而让我们更是养成一种盲从上级,信任权威而不去思考上级与权威正确与否的问题。”
“有多少个人会去思考上级所说的、所做的是否正确呢?”
“事实上,我相信人人都会去思考的,但就是没有多少人会讲出来。”
“因为讲出来的后果会很严重,今天我们不宜去讨论是上级的不对还是下级的不对。”
“在这种如同嵌入我们民族基因中的等级观念熏陶下,在这种社会氛围中,我们每个人自然不自然地都会表现出对上级的畏怯,对权威的服从来。”
“但社会在前进,观念在变化。在我们年轻一代人的观念里,每个个体的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并不因贵而尊,并不因贱而卑。”
“也许,在老一辈的眼里,我们年轻的这一代人太自我,可这却是我们心里追求的目标。”
“因此,在我们年轻人的眼里,我们是人,甄老爷子也只是一个人,在人格上我们与甄老爷子并无任何的区别。”
“我们不是常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么?其实,这句话仅是针对法律而言的。”
“我想,对每个个体的人的正确表述应该是:法律面前,道德面前,情理面前,人人平等。”
丁先“呵呵”一笑,望着林建杞开心道:“建杞,你绕了这么个大弯,才明白地说出:‘法律面前,道德面前,情理面前,人人平等’来。”
黄晓棠表情凝重地点下头,道:“好,我们就顺着建杞的话头,来采取对策吧。”
林建杞毫不迟疑道:“首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虽未审判,兰守农犯了大罪、重罪却是真真切切的,任谁也无法抹杀的事实。我想,我们大可以让甄老爷子相信兰守农犯了重大罪行。”
见没人接他的话茬,林建杞继续道:“我想讲的是,甄别老爷子愿意相信事实那最好;要不愿意相信的话,我们就必须想尽、用尽一切方法,让甄老爷子相信他的女婿兰守农的确是犯了重大罪行。这方面,我想我们一帮年轻人可就有用武之地了。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我们占着个法字,也就是建杞所说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赵援越瞅了瞅黄晓棠,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黄晓棠不解地望着赵援越,静等赵援越说出缘由。
郑自荣若有所悟地“哈哈”大笑起来,望着黄晓棠道:“黄书记,我来说说赵局长乐出声来的道理吧!我相信,赵局长跟我一样,也是听了他们年轻人的话语后,感悟到自己的确是老了,观念上的确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这才不由自主地苦中作乐的。赵局长,我说的可对么?”
赵援越听郑自荣如此说,不由哈哈一笑,瞅着郑自荣道:“郑书记,我们难道还未老么?看着他们个个如此有出息,我是一半伤感一半开心啊!”
郑自荣望望林建杞,再转头望望杜学斌和丁先,最后把目光落在林建杞的脸上道:“是啊!从现在开始,这天下就应该由他们来思考如何才能治理好了!”
黄晓棠嘻嘻一笑,道:“赵局长,郑书记,你们可别把自己说得七老八十了一般。我们这辈年轻人,还得靠你们在背后撑腰助力。嗯,丁队长,请你继续讲下去。”
丁先还是笑嘻嘻地望了望赵援越和郑自荣,语气轻松道:“赵局长,郑书记,我知道人有两个年龄:一个是生理年龄,一个是心理年龄。你们两位的生理年龄还年轻,心理年龄就更年轻了。前进的路上,我们正需要象你们这样的领导扶一把,送一程,在我们身后给我们掌舵呢!”
赵援越笑骂道:“少恭维,赶快入正题!”
丁先朝林建杞和杜学斌耸了耸肩膀,收起笑脸道:“刚才我们讲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话题,我们的行为符合党纪国法的要求,这在心理上我们已经占着上风了,所谓理直气就壮嘛!”
杜学斌接过话头道:“在道德方面,我们的行为出于维护党纪国法,维护宁江百姓的利益,理所当然地占据着道德的高度。”
林建杞嗯了一声,紧接着道:“至于情理方面,刘文钊、兰守农的团伙干尽伤天害理的事情!兰守农不仅利用亲生儿子严宽,还直接导致亲生儿子王峰自杀!至于百姓方面,因他们而死的人还少啊!”
丁先哼了一声,气愤道:“最可恨的是,他们一伙人竟然在罪行败露之后,不仅持枪负隅顽抗,更丧心病狂地组织杀手冲击省委,妄图枪杀蔡书记。所有这些,足以证明以刘文钊、兰守农为首犯罪集团的累累罪行。我想,只要我们将他们的罪行整理成册,呈送甄老爷子和中央相关部委,甄老爷子纵然有心维护兰守农,也不好明着来了。”
黄晓棠听罢点点头,略想了想,道:“对!我们应该尽快将他们的罪行整理成册,抢在甄老爷子发狠话放人之前,分送中央相关部委,也呈送一份给甄老爷子。这样,甄老爷子就不好再插手宁江大案了。说不定,在情势无奈之下,甄老爷子还会被倒逼着大义灭亲,与兰守农划清界线呢!”
林建杞适时插话道:“哪得沟渠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黄书记,不管甄老爷子想不想得通,我们都必须让他通。只有让甄老爷子的思想通了,宁江大案的阻力才会大减。”
丁先重重地点了下头,道:“为了做通甄老爷子的思想,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何引导甄老爷子想通。我们应该相信甄老爷子有足够高的党性来面对他女婿犯罪的事实;万一甄老爷子护婿心切,未能按党纪国法来论事的话,那就要我们一步一步地引导甄老爷子来想通。如何引导呢?”
杜学斌突然嘿嘿笑出声来,道:“在这一点上,当初蔡英豪那一伙人的做法,我们到可以借鉴一二。我们将刘文钊、兰守农犯罪集团的罪行整理成册呈送上去是必做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可以发动受兰守农他们迫害致死的死者家属,联名上书,要求严惩罪魁祸首兰守农;若有必要,我们可以向媒体通报案件进展情况的形式,向传媒通报刘文钊、兰守农犯罪团体的犯罪事实,以在社会上形成群情激愤的局面。”
丁先斩钉截铁道:“对!在事实与舆论面前,在受害者家属面前,甄老爷子不得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得不与兰守农划清界线。如此一来,这宁江大案可望较为顺利地开展了。”
听到这里,黄晓棠突然想起赵敏来,心里不由跳了一下。
赵援越点点头,望着黄晓棠道:“黄书记,丁先和林建杞的谋算很可行,我很赞同他们的意见。”
郑自荣心里也觉得可行,但想想又觉不妥,就望着黄晓棠,顾虑重重道:“黄书记,他们的计划固然很不错,也有望堵住甄老爷子的嘴。但这些做法与蔡英豪他们的做法不是很类似么?会不会让中央领导与宁江百姓反感呢?”
黄晓棠点下头,自言自语道:“是啊!蔡英豪他们就是如此来抹黑我的,当时我很反感呢!”
林建杞此时接过黄晓棠的话头,直起身来道:“黄书记,郑书记,各位,此事不能与蔡英豪他们的行为来类比。”
林建杞的观点认为,第一出发点不同,蔡英豪一伙是无中生有的抹黑,而我们则是实事求是的表述。
第二目的性不同,蔡英豪一伙是出于打击、陷害黄书记而为之,而我们是出于维护党纪国法,将罪大恶极的刘文钊、兰守农犯罪集团绳之以法而为之。
第三利益性不同,蔡英豪一伙是为了除去制止他们贪脏枉法的黄书记,而我们并未挟带任何个人的利益,纯粹以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考量。
“这三大不同,足以证明我们如此做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党纪国法,无愧于广大的宁江老百姓的。总结为一句话,我们这样做,问心无愧的!”林建杞理直气壮地说道。
杜学斌大喝一声采,赞道:“好!说得好!行事能够问心无愧,只要不采用违法的手段,又何必拘泥于形式与方法呢?”
丁先微微歪了歪嘴角,带着点坏坏的微笑道:“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尽快彻查刘文钊、兰守农犯罪集团的犯罪事实,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党纪国法的惩处,以还宁江百姓一个说法、一个清朗的天空。这是党纪国法的要求,全体宁江百姓的心声,受害者家属的渴望,更是我们牺牲了的战友们的夙望。”
杜学斌朝丁先肯定地微微点下头,接下去道:“因为甄老爷子的缘故,我们就宽恕兰守农,不仅党纪国法不允许,不仅受害者家属不答应,那些为将他们绳之以法而无畏赴死的宁海县刑警们,他们的在天英灵,也会因此黯然哭泣的。”
林建杞好像跟杜学斌和丁先配合着一般,接口道:“为了党纪国法得到维护,为了抚慰死难者家属,让他们释去心头的仇恨,为了我们牺牲的战友们能死得有价值,更为了证明我们执政党可以剔除自身的污垢,能够自我清除队伍中的腐败分子,除了彻查下去,我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杜学斌望定黄晓棠的双眼,真诚道:“黄书记,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们都将你视为时代的楷模,自己的偶像,请你将我们的意思转告蔡书记好吗?”
杜学斌、丁先和林建杞三人不仅说理,更用心地以党性国法来坚定黄晓棠查下去的意志。
杜学斌站起身来,朝丁先和林建杞点点头,三人一起走到黄晓棠跟前,杜学斌望着黄晓棠一字一顿道:“黄书记,请你带领我们查下去吧!”
赵援越和郑自荣互视一眼,也站起身来,一起望向黄晓棠。
郑自荣望着黄晓棠的眼睛,泪眼模糊道:“黄书记,你还记着陈冠亚、刘书农两位书记是怎么死的吧?陈、刘两位书记可以死,我们决不会吝啬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