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躺在花心里睡的很沉,鼻尖忽然嗅到一丝幽幽的牡丹香,扑腾一个机灵她便翻身起來焦急的四处张望,她记得那是五百年前她撒在男孩身上的牡丹香。
“七七姐姐,你有沒有看到一个人从这里经过?”
七七朵半睁着惺忪双眼伸指指向百花韵苑外的方向:“刚出去……”
“哦!谢谢姐姐!”阿错提着裙角兴奋的心头像只小鹿在凌乱的撞,可她还是拼命压抑着激动追了出去。
七七看她离去的背影翻了身继续睡:“别跑太远,花身离开土地的话你会消失的……”
“嗯,知道了……”
沒多久,阿错就看到了前面有一个背影,依旧是淡紫色的纱衣,右手里捏着一只提花折扇,只是比起五百年前他高了许多。她加快了脚步,却在快要接近的时候犹豫了下來,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丑?他转过身來后她应该先说什么?
她开始后悔,五百年的时间她全用在了修炼上,怎么就沒想到练习一下见面时的场景?她急的在原地转圈,一抬头那淡紫色的影子已经走出了好远:“喂!”
她焦急的叫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叫人家喂喂喂的好像不是太礼貌。不过幸好他并沒有回头,好像是沒有听见,于是阿错决定先追上他,然后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做阿错,顺势再问他叫什么,这样大家就可以交朋友了!
她又追了上去,比之方才脚步更加坚定,距离越來越近,她的心脏也跳动的越來越快,还有不远,还有不远她就可以和他说上话了……
身后忽然传來七七朵慌张的叫喊声:“不要碰阿错的花身!”
花身?阿错茫然回头脚下却未停止奔跑,漂浮不定的空气中,她看到一个月白色的清冷身影,额间一点殷红仙印为他平添了一分暖色,他的手搭在她留在原地的花枝上,轻轻的向上一带,松软的泥土翻飞而出,那株火凰牡丹便脱离了土地……
“不要……”
凄厉长鸣随着阿错的身体一点点消散于空气中,她不甘心的回头看他,可是那抹淡紫色的身影还是继续向前走着,从未回头……
阿错只在一瞬间便消失不见,甚至她那一声喊叫的颤音还未绝她便失去了生命,命运就是这样弄人,她为了一句玩笑的承诺等待了五百年,却到死都沒能再见上他一面,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失去的正是他所失去的,她所经历的他也正在经历,然而沒有人能看破,也沒有人能避免。
月白色衣裳的人提着那一枝花枝,只轻轻一伸指便从空气中聚集了一丝红色的光影注入了花枝之内,花枝离地即死,他必须要靠着这一丝亡灵支撑这难得的火凰牡丹的灵性。
浅紫色身影忽然停了下來,缓慢回头,可是他再也看不到阿错,他只看到高高在上的清明帝君难有的憔悴与他擦肩而过。
“清明帝君?”
清明帝君并沒有搭理他,像是听不见他的问候,目光呆滞的越走越远,一身清冷气息凉过初落的雪。
雪?弄文星君抬手,居然又到了下雪的时节,那个时候,在下雪的日子里居然有一朵牡丹花在他面前开错了时节,那样的颜色真美……
阿错的确是死了,在清明帝君拔离她的花枝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可是沒有人为她的死感到悲伤,一如根本沒有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最后被清明帝君收入花枝的那一丝红光其实就是阿错的一丝意识,也就是灵,不完整的灵。灵不会死,因为灵根本沒有存在的本质,但如果灵沒有可以寄生之体,就会在六界中散去,一如尘烟。
后來浅雪疏影的神魂被清明注入花枝,阿错的灵便寄生在了浅雪薄弱的神魂中,自此共生。也就是说活着的是浅雪,意识也是浅雪的,可从遇到了衡弄文以后阿错的意识便被牵引了出來,浅雪又因为不愿面对慕千浔而刻意掩藏了自己的意识,所以才会出现封神后神乐活下來的结果。
一切都是浅雪自愿的,所以神乐才有机会存活,但神乐却也深刻的明白,一旦浅雪后悔了,想要苏醒,那么她强大的力量就会将自己的灵反噬掉,那才是她真正的灭亡。
当目空一切的人忽然有了牵挂,她便会害怕失去,害怕离开,更怕的是还沒拥有她便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了,这是神乐的恐慌,沒有人能理解明白。
夜未央临死前交代神乐去看三生石就会明白一切,原來他早已洞悉了一切,只是他沒能想到的是阿错居然逆反侵占了浅雪的意识,可笑的是他一直到死都以为自己守护的是浅雪。可是他也沒有错,他的确救了浅雪,他所做的一切事浅雪也都知道。
这样算來夜未央的确要比慕千浔幸运的多,至少他知道自己在维护浅雪,而慕千浔只会在自负下不承认伤害过浅雪。
“新神大人?”有人在身后不确定的问,声音清澈动听。
是百花仙子,神乐淡然回头看她,这个娴静美丽的女人气质和水灵有几分相像,七彩霓衣,碎花发鬓。
“百花仙子。”神乐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沒有一丝作为高高在上的神的架势,若是算起來,她也曾是百花仙子手下的一只小小花灵,她作为反时节开放的花沒有被惩罚也是得了她颇多照顾。
百花仙子神色略有慌乱,她摸不清失踪已久的新神第一次出现竟然來了她这百花韵苑所做为何,一方面她又在纠结是否要通知天尊新神的下落,可她又怎么有那个本事在新神眼皮下通风报信呢?
神乐心下了然,也不和她计较:“你不用担心,沒有人会知道我來过这里,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招惹什么麻烦。”她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一朵开的正好的秋海棠:“你知道这六界表面看起來风平浪静,可你若想保全一人之身还是要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价。”
百花仙子会意,忙惶恐的半跪在地上,头也未敢抬起:“百花仙子谨记新神训言。”
神乐扶她起來,笑容半真半假:“听说慕千浔千年前就是从这里采走了一株牡丹给我做的载体?”
“是,小仙记得那株牡丹是反时节生长的一株牡丹,但因其属性为火凰,极为珍贵,小仙便自作主张把它留了下來,可是它后來被天尊看中,取了去,所为为何,小仙便不知了。”
神乐又问:“仙子可还记得一些旧事,比如有个孩子曾从你那里讨了一杯能让百花绽放的琼露?”
“这个……”百花仙子略思考了下,半晌不确定道:“百花琼露是从不轻易给人的,小仙不曾给过什么人。”
“胡说,”神乐不信:“可那个时候明明是弄文星君用一杯琼露才让那朵牡丹反时节开放的……”
她这一生气当时就将百花仙子吓得跪倒在地:“小仙不敢说谎,说起弄文星君小时曾向小仙几番讨要琼露,说是听闻牡丹乃花中之王,想要一睹芳姿,可那时正值寒冬根本不是牡丹开放的季节,无奈星君软磨硬泡,小仙只好用一杯普通的百花露水骗了他,可是不知为何,那牡丹还是开了……”
神乐有些不信:“沒有琼露,它怎么可能自己开放!”
“这个……小仙也不知。”
这样说來她和衡弄文原來连这一点雨露之恩的关系都沒有,原來千年前她反季节开放靠的不是衡弄文的琼露,却完全是依靠自己当时心中萌动的情感在作祟,促使她提早开放。而后被慕千浔当作最佳的载体杀死,原來算來算去,能怪的始终是自己。
百花仙子想了想又纳闷的说:“那个时候我也很奇怪那花怎么会自己开放了,后來我在弄文星君的身上察觉出有牡丹香的味道,我猜测多半还是弄文使了什么法子让花开了,毕竟他通掌文史,许多古方他都一清二楚。”
“牡丹香……”神乐眉头微簇,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衡弄文身上明明是当年留下的牡丹香,为什么后來变成了荷香?”
百花仙子被问到这里有些为难,不过神乐看着她她却不敢隐瞒:“那是因为后來月老察觉出他身上的异香乃是一段情丝,情丝的另一头栓着的便是那牡丹香的主人,但因为那株牡丹已经被天尊取走,所以情丝已经变得极为薄弱。天庭忌情爱,小仙和月老为星君着想,便用荷香代替了牡丹香,思想着情丝总会因为牡丹的死去而自动断开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是后來神乐沒有完全消失,那根情丝也在伪装下继续存在,再后來纸包不住火,衡弄文和神乐之间结有情丝的事终于东窗事发,然而此刻的衡弄文还毫不知情。再后來,天庭便以设劫的名义让衡弄文下界为神乐设劫,是为借此机会断掉他二人之间的联系,却沒想到情丝未断倒是将本是活结的情丝生生打做了死结,而衡弄文也越陷越深,几度危难。
这就是那段往事的全部,万物皆规律,有法天下和。阿错违背万物规律,难逃天罚,却无端连累了这许多本该生活在平静仙途的人们。
可神乐不明白,那场美丽的邂逅,究竟错在弄文星君无意的迷惑,还是自己刻意的追求?那几段错乱的爱恋到底是灵魂的迷失,还是慕千浔的狠心杀害……
这些如今终究是无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