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盅被摔在地上碎做几瓣,散落出零星的汤底,那只被水灵唤作鬼笔鹅膏的蘑菇正躺在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
神乐藏在袖里的手有些发抖,颇不自然的她飞快的瞄了慕千浔一眼,他正盯着地上的残汤,眉头纠结在一块,脸色铁青。
他不说话是等着神乐给他一个解释,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神乐稳了稳心神,装作无辜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松:“什么是鬼笔鹅膏?”
“鬼笔鹅膏是毒蘑菇,会吃死人的!”水灵毫不避讳的对上神乐的眸光,厉声斥道。
神乐看向水灵的眸光寒了寒,压迫的气息浓烈起來:“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什么鬼笔鹅膏。”
“蘑菇是你和衡公子一起去采的,你不认识,难道衡公子也不认识吗?还是他看到了故意沒说?”水灵步步紧逼。
她还來不及为衡弄文辩解,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千浔却沉声开口了:“你以前就犯过这样的错误,我记得很清楚,我教你认过这种蘑菇。”他看向神乐,目光遥远:“真的那么想让我死吗?”
神乐嘴唇颤了颤,片刻躲避他的目光一样垂下了眸子:“只是一个毒蘑菇,不会吃死你的,我还不想让你死那么早。”
“呵呵……”慕千浔冷笑:“不想让我死这么早?只是因为我们还要互相利用吧。”
慕千浔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冷笑,片刻他忽然挥袖扫落了桌上的汤碗,冷声道:“以后就用不着什么赔礼饭了!”
慕千浔冷然的离开,水灵却一声不吭的收拾着地上的破碎残骸,神乐看着她淡定的像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苦笑:“水灵,你好心机。”
水灵也不看她,依旧淡定的收拾东西:“你们关系的破裂是必然的,我不过是推快了一些而已。”
闻言神乐眸光一冷,威胁道:“你不怕我告诉慕千浔?”
水灵不以为然:“你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天尊是相信你多一点,还是相信我多一点?如果不是你事先知道汤里有毒,为什么不让他喝?你以为他想不到什么吗?”说着水灵突然看向神乐身后,淡笑道:“我看你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和后面那位解释一下吧。”
神乐错愕回头,正好看到衡弄文尴尬的呆了一下便走了过來,看着他越走越近,她一下慌了神,各种可能呼啸着从脑海中划过。
他什么时候來的,刚才的事他看到了多少,他看沒看到自己对慕千浔心软了,看沒看到慕千浔拉住她的手关心她了,他又看沒看到地上的鬼笔鹅膏?他会怎么想,神乐清楚的知道现在这些条件里的任何一条都可能成为诱发两人争吵的毒药。
他已经走了过來,而神乐从他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可她不敢掉以轻心:“你……你不是出去了,什么时候回來的,你吃不吃饭?我帮你做!”
本來是想正常的和他说话,可看到他这样平静她忽然心里沒底了,话也说不利索,内容更是让她忍不住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话说成这样,明摆着是她心虚啊,可是明明她什么都沒做啊!
忐忑的看了看衡弄文,神乐又低下头去,像是一个等待发落的小媳妇。
冷不防的,她的手被人握住,她错愕的抬头來看,却见衡弄文淡笑着和水灵说话:“麻烦你和慕千浔说一声,蘑菇是我不小心混进去的,神乐粗枝大叶的怎么会发现?”
说罢,衡弄文就拉着神乐离开:“走,我们回房。”
直到关上门神乐还在忐忑,自顾自的挣脱衡弄文的手气呼呼的坐在床上:“你就算把错揽在你自己的身上,慕千浔也不会相信的。”
衡弄文坐到神乐身边:“你以为水灵真的会把我的话转达给慕千浔?傻瓜。”
“那你还跟她废这些话,你才是傻!”神乐反驳道,她嘴上虽然说的凶,可是眼神却有些忽闪,因为衡弄文还沒有真正和她发难。
“那句话是我专程说给水灵听的,只是警告她而已。”
“警告?”神乐不解。
衡弄文得意一笑:“警告她不要妄图挑拨你我的关系,我衡弄文不管如何都会站在你神乐这边。”
嗯?神乐抖了抖睫毛,接不上话,不过心头好像窜出了一道小火苗,烤的人心头暖暖的。
“你笑的好像发春。”
神乐一愣,眼睛瞪的像铜铃,下一刻衡弄文便吃了个头炒暴栗,然后是神乐的震天狮子吼:“你才是发春,你们全家都发春!”
衡弄文捂着脑袋上的大包傻笑:“我开玩笑的……”
看衡弄文轻松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有心事的人,神乐虽然很天真的想,他也许只是刚刚走到那里,什么也沒看见。但是好奇心还是压过了她的完美主义想法。
“那鬼笔鹅膏不是我放的。”
衡弄文不相信:“胡说。”他又笑了笑拆她的台道:“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又折回來了吗?”
神乐摇头,直到刚才她还在疑惑是不是水灵传的消息故意让衡弄文看到这些的。
“我去了之前去过的山林,结果不知怎么的我又绕回了我们采蘑菇的那个区域,然后我发现之前的那颗鬼笔鹅膏不见了,再一联想你将我气走,不让我吃饭的事情,我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那东西上哪去了。怕你莽撞出了什么事情我便赶回來了。”
对于衡弄文的拆穿,神乐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她又解释道:“蘑菇虽然是我采的,汤也是我打算做给慕千浔整他的,可是后來我看你为了阻止我死命的啃萝卜,我一想,这样做其实真的沒什么好处,便沒把那鬼笔鹅膏放进锅里。”
“不是你放的?”衡弄文惊讶:“那难道是蘑菇成精了自己跑到锅里的?”
神乐摊摊手无奈道:“肯定是水灵趁我出去看你的时候放进去的!我出去的时候蘑菇和胡萝卜早就下锅了,而且出锅的时候因为我把火开的太大,锅里的东西早都被煮烂了,而被水灵后來放进去的鬼笔鹅膏,却因为时间太短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被辨认出來。而且她一直躲在厨房里,直到我摔了汤盆她才出來,是因为慕千浔根本沒有注意到汤里有毒蘑菇,她出來根本就是想指出这一点,好让我们两个打起來!”
衡弄文听完,便知道了个大概:“水灵被慕千浔培养长大,做事一向目的性极强,此次她敢在慕千浔眼皮子底下玩把戏,是料定了你沒有回旋的余地,水灵的心机才是真正的不容小觑啊。”
神乐不置可否,不过她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水灵那么喜欢慕千浔,生怕他有一点闪失,可这次居然能这么淡定的对慕千浔下毒,而且只是为了让慕千浔误会我,太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水灵了。”
衡弄文不以为然:“恰恰相反,水灵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慕千浔着想。”知道神乐肯定想不明白,他又耐心的解释道:“你想,在水灵看來,慕千浔最大的威胁就是你,所以只要远离你,慕千浔才会相对的安全。所以水灵要将计就计,利用你的小聪明來完成她的计划。鬼笔鹅膏虽毒,对慕千浔却沒有太大的影响,而且他不需要喝多少,水灵就会出來阻止揭穿,所以,相对來说这件事对慕千浔來说就是零伤害。用自造的零伤害來换取未來的相对安全,这就是水灵的决断!”
神乐听的目瞪口呆,衡弄文又奚落她道:“怎么样?早告诉过你不要冲动,头脑发热做出來的事往往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次被水灵顺手牵羊的将了一军,你该学老实了吧?”
神乐撅着嘴不愿意搭理他,她本來就被水灵堵了一肚子闷气,他不安慰她也就算了,还在这煽风点火数落她,啊!好气人,好像找个人揍一顿泄火!
她正气的抓狂,衡弄文一句话就把她头顶冒出來的浓烟瞬间浇成了凉气,他问:“既然你根本不知道汤里有毒蘑菇,为什么还要摔了汤锅,阻止慕千浔?”
难为情的看了看衡弄文,神乐瞪着貌似无邪的大眼睛小心的问:“我要说了原因你会信吗?”
衡弄文好笑,点了点头:“我信,你说。”
神乐深吸了口气,好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肠胃:“你不觉得喝我做的汤太恶心了吗?我刚开始尝了一口全吐出來了,后來看慕千浔喝的津津有味,我差点就恶心的受不了了,你说他怎么那么变态,这样的东西他也喝的下去!”
闻言衡弄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乐看不懂,疑惑道:“你这什么意思?”
“我点头是承认你做的汤难喝,摇头是说你冤枉慕千浔了。”衡弄文一本正经。
“冤枉?”
衡弄文淡淡一笑:“所有的人都可能嫌弃你的汤难喝,可只有喜欢你的人才会觉得那是难得的美味。”
神乐听他的话冒着酸气,忙不认同道:“你别胡说了,要真像你说的,你为什么还要嫌弃我的汤难喝?还说鬼都不会喝我的汤!”
“那是因为你沒给我机会,我是说过鬼都不会喝你的汤,可我又不是鬼,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比慕千浔还喜欢喝你做的汤。”
闻言神乐两眼放光的看着衡弄文:“真的?”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來自己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她又故作生气道:“花言巧语,站着说话不腰疼!”
衡弄文却不理她的口是心非,不知道出于什么感情他又幽幽道:“你难道看不出來,慕千浔很关心你?他那么多疑,却从來沒有怀疑过你的动机,汤洒的时候,他最关心的是你的手有沒有被烫伤。”
神乐听他越说酸气越重,知道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自己想象出來的酸醋淹死,忙打断道:“你浑身的醋味快把房顶冲翻了!”
衡弄文落寞一笑,反问道:“你以为我是在吃醋?”
“难道不是吗?”隔着头发我都能看到你脑门上在冒绿烟!
衡弄文凉笑,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來的:“我沒有在吃醋,我沒什么好羡慕他的,我比他要幸运的多,最起码我比他爱的纯粹!他根本连自己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让我吃醋!”
见状,神乐只干笑两声,敷衍的点了点头:“对,对!你沒吃醋,他哪一点能比上你啊!”
忍不住低头偷笑,明明是在吃醋,还傻傻的以为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