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精致的包厢内,已经坐着几位于公子颇为面生的人物,而上首席位主位的旁边,赫然坐着一位须发花白、面容威严的老人,还有一位身量微矮,然而面容俊秀已极的红颜美少年。听得有人入内,二人齐齐看向入口,于晟和那美少年对视之下,都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正是和于晟在太守府已然见过的美少年顾庆珏——于晟自然不知道,其实顾庆珏见到自己还更在太守府之前,而他的父亲顾老爷顾连宇对自己还颇为不屑。不过他做惯生意,自然八面玲珑,哪里不知道这些在场的人肯定都是凤轻云在贤德城的班底,立刻堆起了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脸,冲着房内各位团团一揖:
“诸位请了,小人于晟有礼!”
屋内众人正在各自还礼,就听包厢门口脚步轻响,门扉应声而开,却是一群甲衣卫士涌了进来,面容肃然地将包厢围住,直如铁桶一般。随即,又有两名蒙面黑衣人悄然进入房内,双目精光灼灼,分明是绝顶高手。他们淡漠地向着屋内众人一拱手:
“得罪!为保王爷绝对安全,劳驾诸位了!”
于晟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但他很快忆起顾连宇父子乃是官宦出身,便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只是默然垂首,配合地站了起来,任由两名黑衣人在身上各个紧要处进行拍击搜查,便也淡然接受了。
一轮排查下来,黑衣人点头退去。他们的身影方一退却,甲士们也齐齐躬身退向门外,把住了整个楼层。须臾功夫,又见四名健仆推着一道红毯滚到了门边,接着,是四名绫罗遍体的美婢踩着红毯、手捧插有香花的花瓶进入屋内,安放在屋中的四个角落,随即她们便垂手侍立一旁,静如壁上画。
门扉再一响,又有一名玉雪可爱的童子手捧香炉走了进来,一闻便知道是上好的沉香,他左右瞧了瞧,轻轻将香炉放在了窗边,满意地拍拍手走到门边,以清脆的童音嚷道:
“一切安好,有请王爷!”
门外这才出现了凤轻云那道颀长优美的身影,因天色已暗,一身锦袍、含笑而来的他是在两位持灯美婢的引领下施施然踏入房间的。
于晟看着他们从容而淡然地完成这一切,只觉得心中又是一片火热——上一次凤轻云接受自己宴请时便曾经展现了所谓天家贵胄的气派,但那次更多的像是以势压人,这一次,却在以势压人的基础上更增添了一份矫矫不群的贵气与傲气……或许,这种将生活细节讲究到极致的特点,才是这群出生在皇家的宗室子弟们与平民百姓最大的区别吧?
如果有可能,真想全套照搬……他眼里忍不住闪过艳羡之光。
………………………
阮五郎挺拔如玉树的身影站立在雨巷中,冷冷地凝视着打着一柄黄色油纸伞、双眼骨碌乱转的曼曼。
越凝视,曼曼眼中越是快憋不住笑意。默然对立着的二人身后,黄瑞轩一脸苦笑,他发现自己真是看不明白这位筱小姐了,阮五郎一说要拆了这条巷子,她就忽然两眼放光,笑眯眯地下了马车,说道:
“小女子引你去!”
然后她就这样带着阮五郎来到了巷子口的这片屋宅位置,眼巴巴地瞅着阮五郎,再也不出声了。那表情怎么看,怎么都写着两个字:欠揍!
阮五郎越瞧,他那本来就微黑的肤色就更越是变黑,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蓦地双手一举,两道气劲骤然从那红艳的锦衣袖底袭出,朝着巷子两边就拍击了过去!
轰!雨丝缠绵中,房倒屋塌!
声音太大,曼曼吓得轻轻蹦了蹦,拿手捂着耳朵,两眼贼溜溜地瞧着原来齐齐整整的房子变成了破碎的砖瓦石块,幸而是雨天,灰尘并没有四处飞扬开来。
曼曼瞧着这一切,唇边忽然绽开了一朵笑颜。
阮五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转身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颇有几分狡黠的小女子,微讽地道:
“你引我来此处坐着,就是为了等我发飙拆房子吗?”
曼曼非常恭敬有礼地点头道:
“正是!阮公子英明!”
阮五郎:“……什么?!”
“小女子一直想赶紧拆了这几间房子好造新房呢,原本他们告诉我,至少要一周……呃,七天才拆得干净,还好阮公子你神功盖世,啊,那个一统江湖!”
曼曼兴高采烈地做出13岁稚龄小女孩的模样,笑嘻嘻地就快拍起手来。
阮五郎如此酷帅的出场,却被安排了这么个粗劣的用处,他那飘逸洒脱的风仪顿时破功,头上不由爆出青筋来,眼一瞪,指着曼曼怒吼道:
“你敢耍我?!你信不信……”
话音未落,巷子里骤然箭一般冲出几道人影来——被房倒屋塌声惊动的影大领人冲了出来,一见阮五郎,又惊又喜,屛退了其他人,冲上来纳头便拜:
“五公子,不,长老,影大给您请安了!”
“影大?!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去保护大哥,在这里胡混什么呢?!”
阮五郎霍的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影大,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呵斥——影大乃是阮方的直接下属。影大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倒,右手扣在胸前,沉声凝肃地道:
“回长老的话,是阮大人吩咐小的一定要保护好筱小姐的!”
阮五郎骤然陷入了沉默,他脸色难看,若有所思,仔仔细细地上下端详着曼曼。曼曼则早就做出了乖巧的样子,举着油布伞闪到了影大身后。黄瑞轩沉默着,也走到了曼曼身侧,做出戒备和防卫的姿态。
阮五郎双目微凝,足足沉默了半柱香功夫才嘿然冷嘲道:
“凤轻云那小子派了黄家的人,我家阮方给了你影大……瞧不出,你们这两个小小女子,还真有天家贵胄的气派啊!”
“天家贵胄的气派?”
闻言,影大和黄瑞轩脸色都是微变:这话往好了说,可以当作玩笑,往深了说,那可足够可以给李筱曼、白神医按上好大一个罪名了!
阮五郎自然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唇边的笑意越发讥诮起来。但当他看到黄色的油布伞下,抬起了双眸的曼曼时,不由一怔: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少女容颜娇艳,双眸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慌乱。
阮五郎的眸子不由一凝,他今日来此,原是听说了阮七娘受了李筱曼的气,要来找回场子的意思——阮七娘因与他年龄相仿,故与他的感情更为密切。但之前凤轻云多次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给李筱曼的正确所在,所以气恼之下,他干脆动用了阮家自有的消息管道,这才找上门来。本意他也未必就想诉诸武力,无非想威吓一番,给阮七娘找回些面子,哪里想到现在看来这个李筱曼还真有点像泥鳅,滑不溜手!
他原本心高气傲,因在武道一途天资高绝而被破格晋入阮家长老的位置,人情交往方面却并不圆滑纯熟,好不容易罗织了一项罪名想往下压,却见这小女子仍是一脸淡然,不由怒上心来:
“怎么……”
“但不知阮长老此来,可是奉了王爷手谕么?又或者长老此来,是得了阮方阮大哥的嘱托?”
他还未发话,少女那如乳莺出谷般的清脆声音倒先响起了。阮五郎眉头一皱,冷笑道:
“笑话!我堂堂阮家的长老,还无权处置一名罪臣之女么?!”
曼曼敛起了笑容,认真而清晰地说道:
“我以前认识的人,常说一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敢问阮长老,您可有官职在身么?!好像不曾吧?否则,为何听不到影大哥与黄大哥尊称您一声大人?另外么,一者,家父是否有罪,本是当今圣上才可裁夺之事,阮长老地位再尊贵,也无权越了过去!二者,小女子既是大周的子民,若有罪,自该由地方父母官进行制裁约束,阮长老你私下处置,便是自立于大周司法体系之外,纯属民扰官治,要论罪名,哼哼……”
言下之意,阮五郎的罪名竟是昭然若揭!
曼曼可不知道,当她将话语说到此节的时候,影大和黄瑞轩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只因在她侃侃而谈的那瞬间,因为自信而充盈在她周身的气韵,让她真的散发出了一份别样的光彩,或者说,那便是所谓的气场,天家贵胄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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