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林间穿过,吹的衣袍翻飞。
沈灵均仰着脑袋,时间久了脖子酸的很,拿手揉了揉:“那些是不是蛊术炼出来的尸人?”
南栖凤转了转手中笛子,语气慵懒:“对,这些尸人全身上下都是剧毒,哪怕碰到,都会死。”
说完后,还以鼻音哼笑了声,挑眉问道:“你们知道尸人怎么炼成吗?”
两人都摇头,蛊术什么的,压根都没听说过是什么东西。
“那你们可知道蛊毒怎么养?”
这个,沈灵均倒是知道的,看唐糖摆弄过几回,就回道:“把一个虫子养在罐子里喂毒药,长成后就是蛊了。”
南栖凤撩了一缕头发把玩,语调轻慢:“蛊术也差不多,只不过把人换成虫子,不太好养就是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同时皱眉,把人当做虫子般养毒,这方法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南栖凤修长白皙的指尖绕过乌黑发间,脸上虽是笑着,但眼眸冰冷:“以肉身浸泡在药罐之中,每日喂以毒物,以七七四十九天为界限,再换毒罐浸泡,每日喂以灵丹妙药,再有四十九天,算是半成品。”
沈灵均觉得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简直就是变态,当然,当这个变态就在她面前,而且她肯定自己打不过时,很明智的把话吞回去。
沈灵均微露惊讶:“这还只能算半成品?”
南栖凤侧头,挑起一边嘴角,笑起来妖孽十足:“你以为呢?要不然干嘛把刚才那些失败品处理掉。”
“处理掉?失败品?”这个形容词,倒不像是形容人的,而是一件物品。
苏幕遮道:“前辈的意思是,这些尸人没有修炼成功,所以炼尸之人,就让他们自行跳崖处置掉。”
沈灵均不禁好奇道:“那什么样的,算是成功。”
南栖凤眯起眼睛,唇边发出冷笑:“没人会成功。”
“呃……为什么这么说?”沈灵均看了眼苏幕遮,对方眼中有同样的疑问。
南栖凤说话的时候,语调都是拉长的嘲讽:“真正的尸人,只接受主人的命令,有自己的意识,比军人还服从命令,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全都是不死之身。而刚才那些失败品,只会杀任何能触碰的活物,跟行尸走肉也差不了几分。”
沈灵均听着,觉得挺高端,但是用人来炼出来,不免又觉得不人道。她不知道南栖凤当年缘何会研制出来这样的蛊术,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灵均没有问,因为知道问了也白问。
“你们养过花吗?”南栖凤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题外话。
沈灵均摇头,她又不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不过她爹隐退后倒是挺喜欢养花。
苏幕遮自然也是没有这种经验的,花草这些东西,看着简单,真心饲养,其实很费时间的。
南栖凤一节手指缠住了乌黑的头发,凤眸流转,挑嘴笑道:“养花,当然要从小开始养起,最好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那么,你想让它怎么长,就怎么长,是不是?”
沈灵均实在是脖子仰的累了,干脆掠身上去,站到南栖凤对面一棵树上,这样平视起来,才舒服了不少嘛。
在沈灵均刚落定的时候,南栖凤轻悠的语调落下,道:“人,当然也是一样。”
沈灵均靠坐在树干上,黑眸转了转,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变了变,道:“莫非,要从孩子开始炼起?”
南栖凤优雅的抬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了摇,邪性的一笑:“错,正确来说,是刚出生。”
只要想到把刚出生的孩子放入瓦罐之内,就像一条虫子似的喂养毒物,然后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尸人……沈灵均都想骂娘。
南栖凤浑不在意沈灵均难看起来的面色,道:“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炼尸,需要根骨合适之人才可以,当年……”
说到这里,南栖凤垂眸,嘴角边泄出一丝凉薄的浅笑,却是没有说下去。
沈灵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当年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当年什么?”
南栖凤右手一翻,把笛子握在掌中心,重抬眸时,嘴边的笑容又恢复妖孽邪气,看向某个地方,道:“回来了?”
尾音落地,白底蓝边的道袍轻轻扬起,又飘下。
南栖凤挑了挑眉角:“人呢?”
李淳风微叹:“已经死了。”
“哦~”南栖凤玩味的笑了笑:“原来是颗小卒子啊。”
沈灵均和苏幕遮见李淳风过来,再听这对话,就知道他刚才是去追吹口哨的那人。
沈灵均问道:“不知前辈可发现死因?”
李淳风正待答话,南栖凤不满道:“你叫他前辈?”刚才都没叫自己!
沈灵均揉揉鼻子,心说——人家仙风道骨的比你像前辈的样子嘛。
不过,嘴上巧笑道:“您年轻貌美嘛。”
南栖凤轻哼一声:“中原人都是巧言令色之徒。”
说罢,从枝干上高高跃起,一下子蹿到半空中,只看得见模糊的黑影,清风将他独有的细碎嗓音送来:“小娃子,你们自己去查后面的事情,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小娃子?不过仔细想想,南栖凤这老妖怪也不知道活多少年了,在他眼里,自己可不是小娃子么。
不对啊,沈灵均跳起来,叫道:“你不管你徒弟了?!”
早就没有南栖凤的身影,也没有回话。
李淳风看向沈灵均,小魔头长大后,和魔尊反而越来越不像,但黑眸灵动,一如小时候般鬼灵精怪。
李淳风的嗓音低缓沉稳:“死于中毒,不过你们不用去了,尸体已经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给人拉走了?”沈灵均问道。
苏幕遮站出来:“不可能。”如果这个人的功夫高强到在李淳风面前直接将尸体带走,那表示江湖即将发生动荡,李淳风不可能这般云淡风轻。
李淳风又把目光放在苏幕遮身上,眼底浮起丝好奇,照理说苏幕遮只是剑圣收的徒弟,但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住在一起的关系,两个人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气质都非常相像。
如是想着,他还是回道:“我去之时,恰好见他毒发身亡,尸体炸裂如粉末,无处可寻。”
沈灵均皱眉:“毒还是炸药啊?”
李淳风缓慢的摇摇头,随后甩了甩拂尘,面色温和:“缘起缘灭,一切都有定数,你们自己且小心。”一跃起身,随之离去。
沈灵均眨眨眼,就差跳脚了,手指着空中,对苏幕遮道:“木木,你看,你看看,这就是武林传奇,江湖神话!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苏幕遮也忍不住扶额,他从小算被放养长大,总以为这世间自己师父已经算不靠谱了,没想到还有更不靠谱的。
从林子里出来时,沈灵均倏然停住脚步,道:“话说起来,你还记得上官柔怎么受伤的吗?”
才早上的事情,苏幕遮当然是记得的,所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问题是,如果像南栖凤所说的那样,尸人全身都是毒,一触即死,那上官柔给撕扯成那样了,怎么就只是外伤。难道这个尸人还分好几批,有毒的和不带毒的?”刚才南栖凤没提及啊。
这点,苏幕遮也很疑惑,道:“不如明日去问问她。”
“也好。”
两人商量定,用轻功回汀字坊。
这一夜,有人睡的香甜一觉到天亮,也有人受梦魇困扰不得安眠。
唐糖便是后者。
所以,第一抹光线穿透进窗户时,她就揉着像是要裂开一般的脑袋爬坐起来。
唐糖天不怕地不怕,很少有她怕的东西,所以几乎没怎么做过噩梦,除了那个时候……
那会儿,唐糖三岁多,她亲眼看着自己亲娘被大火吞噬,那焦心的、凄惨的哭嚎回荡在上空,但是,火光照在周围人的脸上,全都是狠恶而狰狞的。
此后,有足半年多的时间,唐糖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她娘一遍一遍的受烈火焚烧,凄厉惨绝。
再后来,师父带她去了五毒,她便很少再做这样的梦,直到完全不会。
现如今再入梦来,唐糖恍如隔世,反而就有些迷茫。
这种迷茫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然后唐糖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糖豆正好打开门缝,钻了个脑袋进来,眼睛骨碌碌转一圈。看见唐糖起床了,才笑嘻嘻的打开门,跑进来。
唐糖打开衣柜,看见满柜子的服饰时,撇了撇嘴,她不喜欢汉人的衣服,胸口束的难受。
糖豆帮着挑起来:“这个绛紫色的?不行,太老气……这黄色,好像有点俏过头诶……郡主,不如今天穿芙蓉粉的这件吧?”
唐糖从桌上拿了个枣子抛到头顶上,仰头张开嘴巴一接,道:“随便。”
换衣服的空档,唐糖随口问了句:“臭道士呢?起床没有?”
糖豆给唐糖把袖子套进去,拉直裙摆,闻言突然顿了顿,捧着脸叫了一声。
唐糖白她一眼:“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糖豆嘴一扁,哭丧着脸:“郡主,我之前就想跟你说来着,你还睡着,然后我就出去了,再后来不小心忘记了……”
唐糖用笛子敲糖豆的额头:“说重点!”
“沈公子让大郡主请去秋菊苑了。”糖豆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唐糖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