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贺显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晚上,城景的股票跌至谷底,因着高通的安排城景部分生产部门已经完全停工。
像贺显这样办理辞职手续的人不在少数,赔不起合约金的人只能继续待着,收到高通橄榄枝的则果断的走,大厦将倾,此时忠心没有意义,下个月的工资可能都难得保全。
也或者说,下个月,城景还存不存在也是个未知数。
在城景门口遇到齐悠。
贺显淡淡的笑着与她打招呼:“齐小姐”
齐悠眼睛扫过他手上的箱子,不咸不淡的问,“辞职?”
“是”
齐悠笑,“贺律师不和表弟一起辞职么?”
贺显听出她的嘲讽,却毫不在意脸上仍是从容的笑:“他生病,离职手续我已经帮他办好了”
“”
贺显走到齐悠面前,齐悠仰头去看他。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金丝边框眼镜在镜角反射出光点,他眼睛低垂看着齐悠说:“那孩子的事情就不劳齐小姐挂怀,齐小姐也该早为自己打算”
像是被什么刺激到,针扎一样猛戳心脏,怒火一下从心底窜上来,齐悠怒骂:“你藏着什么阴谋我不知道,但是昭平还是个孩子,但愿你有良知不要卑鄙的去利用他!”
门口人来人往,齐悠声音不高不低路过的人刚好听到,偏头去看一眼又快速的收回目光。
阳光被建筑物切割,一半阴影覆盖在贺显身上,他眼睛里似乎有一刻的恍惚,倏地就笑了,眼尾的细纹黏连,一路延伸,最后消失在太阳穴的地方。
他不解的问,“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有阴谋?”
齐悠一愣。
他继续说,“我来城景这么多年,如果我有所企图,早该出手了”
齐悠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我哪里知道你有什么居心,但是你敢说叶昭平的事情没有你的份?”
他笑,神态慵懒似乎不想加以解释只说:“帮一个可怜的孩子找到父亲,这也算是阴谋么?”
齐悠反射性的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齐小姐”贺显把手上的东西抬高,抬腿要走,侧头对齐悠说最后一句:“很多事情都不能表面揣测,齐小姐是个性情中人,我奉劝齐小姐一句‘当断,则断再会了”
齐悠呆怔站在原地看着贺显坐进轿车最后启动车子消失在路口。
心里惶然却激昂,直觉告诉她趋利避害不该靠近但她身体里柔软的一部分却每一寸都在呼喊:“去找他!去见他!”
百转千回,挠心挠肺的纠结和难熬,如果叶昭平真的是姜凯东的私生子那么当年那个只匆匆在担架上见过一面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那么身为姜瑜的挚友,她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叶昭平以后又怎么面对姜瑜?
她烦躁的抬腿一脚踢向玻璃门。
昨天晚上回去之后便一直处理城景的事情,姜凯东离开的太匆忙很多事情只进行到一半被叫停,现在又遇上姜瑜这样什么都不管的主,那些人想帮姜瑜但有心无力,姜瑜不点头,那他们什么都做不成。
其中一个男人恨恨的说:“姜董一生的心血都在这里,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姜瑜不为所动,仍旧固我,只一句话反回去:“他一生的心血就是我”
这句话说完接着站起来弯腰郑重的向在座的人鞠了个躬,正色说:“今天我请大家来是要向大家道谢。这几天城景遭遇的这些大家有目共睹,你们能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依旧极力帮助我打点城景上下,我很感谢。”说着她又弯腰鞠躬,在座的一个人有的不自觉的站起来要扶她,被姜瑜抬手婉拒。
“其次,我也要向大家道个歉。”
她的视线在客厅巡梭一圈,最终说:“我要放弃城景”
“什么?!你——”
姜瑜轻淡的话音刚落,几个脾气暴躁的人拍案而起,眼睛瞪着姜瑜抬起手指着姜瑜的鼻子嘴唇抖了又抖却又说不出话。
在座的人们都躁动起来,像是听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简直无法相信。
姜瑜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们不能接受我这个说法,其实我之前也犹豫过,但最后还是拖到了今天才下定决心要与你们说——我自愿放弃城景,城景财产变卖后和我继承的财产一并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这些话说出来一瞬间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除却愕然的同时心里不免对姜瑜肃然起敬。
虽然股票一直下跌,但城景本身具有极大的价值,姜凯东名下资产庞大,如果变卖那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姜瑜就这样轻轻松松说不要就什么都不要的捐给慈善机构这种雷厉风行的作为的确让他们这些男人都汗颜。
姜瑜坐下来,声音轻缓,带着一份轻松的释然:“你们都是有才华和能力的人,离开城景之后祝你们都能在之后的事业上大有所成”
没人再说话,他们依着对姜凯东的知遇之恩报答姜瑜,但姜瑜如今不愿意,那谁又能强迫她?
送走这些人,已经是十一点。
姜瑜洗过澡,打开窗,没了玻璃的阻挡,晚风一瞬间扑进来,吹拂起她湿漉漉的头发。
眺望远处楼厦星星灯火和低矮处街巷店面的霓虹闪烁。
静静的吸完一支烟,眉头紧蹙没有舒展。
太简单了。
她想,事情顺利的出乎她的意料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恐慌,便不由自主一直回想起肖乘白天说的话。
越想便越觉得恐惧,就像行走在深夜里,一路踟蹰,脚下虚浮不真实,一颗心提吊着生怕下一脚就掉进深渊。
肖乘半夜的时候接到姜瑜的电话。
夜里睡不安稳,翻来覆去想她,哪能想到电话声音一响他立刻清醒。
就想早有预备接她电话。
他接起来,听那头声音轻轻的:“睡了?”
她临窗而立,水红睡裙,指尖依旧点着烟,身边一盏台灯亮着,照亮她的线条流畅的侧身。
他在被子里翻个身:“没有”
她轻笑,“怎么不睡?”
话说的多余。
“想你,睡不着”他坦诚不遮掩说自己的想念:“总是想你”
姜瑜靠在窗边,光luo的胳膊被风吹得冰凉。
她停顿一会儿,说:“你怎么知道贺显的事情?”
那边的呼吸停滞几秒接着一阵簌簌锁锁,他坐起身,手边是她穿过的那件毛衣,凑近一些还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开口,漆黑的房间里空气缓缓流动。
“我爸以前给他舅舅顶罪坐牢”
她在高楼十二层,空气寒冽,烟雾似乎都停滞,眼睛定格在一处久久不动听他讲下一句。
“怕我爸嘴不牢他们把我带过去,后来我给贺显当保镖”
“带去哪里?什么时候?”
“湖北,我十四的时候”
“哦”
他简单讲完,并没有详细说那些过程。
姜瑜不追问,只是沉默,深深的吸烟。
谁都有伤疤,谁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旧事重提没有意义,她不需要知道这些。
只是她没想到过肖乘竟然和贺显有过来往,难免有些猝不及防和心慌。
一支烟燃尽,按熄在烟灰缸里,重新拿出一根。
打火机咔嚓的声音传过去,他低声问:“你在吸烟?”
“恩”
“少抽点”
“恩”
她不听他的话,这多少让他有点沮丧。
他叹口气低声嘱咐:“那你多喝水”
她没理会,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两个人沉默半晌,最后由姜瑜打破寂静,笑着开口,语气轻松。
“你不让我抽烟,你自己是不是偷偷的抽?”
他立刻回答:“没有”
她笑,“别撒谎,再想想”
他想也不想,“我从来不撒谎”
她笑的更欢了,深吸一口烟慢慢吐出说:“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你以为你偷偷摸摸藏我的烟我不知道?”
肖乘:“”
看他吃瘪,她乐,笑的指间的烟灰抖下来被风吹散。
“我问你,那盒没烟的是我的么?”
他闷声说:“是”
“什么时候偷的?”
他蹙眉解释:“不是偷的”他起身光着脚打开衣柜,抽屉里的三盒烟静静躺在里面。
他拿起来,皱皱巴巴的,因为他那几天总是拿出来。
“那天我送你回家的时候落在车里的”
姜瑜眯着眼想了想,一会儿说:“啊这样啊”又问:“里面的烟呢?”
他不回答只说:“就两根”
她笑,“我问你里面的烟呢?”
肖乘终于坦白:“我抽完了”说着又强调:“就两根”
“嗯”姜瑜迎着风,轻轻的叹了口气也被风吹散。
他没听到,脑子里却浮现出她无声笑着的模样。
她问他:“为什么抽烟?”
他说:“想你的时候抽”
她笑出声,眼角湿润。
“那你这不够想我啊,才想我两次”
他低声补充,在黑暗里仿若呢喃:“想到受不了的时候想的浑身都疼”
“”
“你总是和我闹,我没办法又不敢见你”
她没有应答,身子软软的滑下来跪坐在地板上,眼泪突然盈满眼眶。
这种瞬间的感应,难以言喻、猝不及防像是一种突然的相爱和救赎。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以为她睡着,低声叫她名字。
“就这么喜欢我啊”她说完捂住嘴,小声的呜咽。
她听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一样:“就是喜欢啊”
她哭着笑,声音嘶哑,语气压抑的调侃:“吸烟有什么用,左右手都陪着你呢,要不给你个照片,让你看着”她说不下去,声音哽咽忍不住要露马脚。
肖乘没有发现,他低低的笑了两声又板着声音说:“你别老是这么说话”
姜瑜把手机拿开,大口的呼吸,凑过指间的烟猛吸两口忽然又被呛住咳嗽两声。
“怎么了?姜瑜?”
姜瑜咳过两声,彻底瘫坐在地上,把烟直接按灭在地板。
她清清嗓子唤他:“肖乘”
肖乘:“”
她说:“你想娶我么?”
暗风潜入。
萌芽破土。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水光,即使对方看不到还是重重的点头,喉头一阵热意,他捂住脖子用力的揉搓,半晌,他艰涩、郑重的说:“想”
一个字。
想。
她笑,窗外淡淡的月光将她的笑柔和,泪水顺着脸颊划过下巴掉在地板。
一朵小小的水花。
“那你回去”她说。
他问:“去哪里?”
“云南”
“为什么?”
她笑,反问他,“不盖房子你就想娶我?”
他想了想说:“你回去你再盖”
她闭着眼摇头哄他:“我等不及你早点盖好房子我就早点嫁给你”
他有些急,隐约觉得姜瑜对他有隐瞒。
“出了什么事?”他急切的说:“是不是因为贺显的事?”
她还是摇头,“不是。”她舒了口气站起来,风扑在她脸上,千百种想法涌上来最终只能点头:“是”
“”
“我猜贺显早就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如果他想对付我我担心你和你爸有危险”
“”
他不说话。
她继续说:“肖乘,听我的话,明天就回去。”
他要开口,被她抢先一步:“你总要想想你爸”
他哑口无言,最终再次妥协。
“好我明天就回去”
她满意的笑了笑,抬头看月亮升到中央。
她轻声说:“肖乘,我在家里”她强调:“在北京”
那边一声钝响,是他急忙翻身下床绊到床脚的声音,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急促。
“你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他像疯了一样,快速的穿好衣服拿上摩托车的钥匙飞奔出去。
月光洒在大地像是下了雪,他疾驰在马路上心中一股说不清的感觉跟随着摩托车的速度,加快,灼热,沸腾最后提速超越一辆又一辆夜行的货车。
他体内血液燃烧,直到她开门的一刹那之间被燃爆!
似乎来不及说话,又似乎语言已经没有用处。
明明就在眼前的人却更抱紧。
他一把抱过姜瑜,低头吻她的红艳的嘴唇。
姜瑜激烈回吻,柔软的身体像水蛇一样攀岩、缠绕在他强健丰饶的身体。
一路亲吻,一路衣衫渐退。
他急切的脱掉自己的衣服,两只大手顺着姜瑜丝绸睡裙自上而下的抚摸。
他的手上清晰感知她身体的线条,像是一种仪式,他慢慢揭开丝绸布,往上堆积,露出里面白洁rou体。
当他们完全以原始姿态呈现在对方的时候,心里焦躁反而被抚慰。
像是在波折漫长的路途之后,他们疲倦而又兴奋,抵达终点的时候反而放慢脚步,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此明白的知道。
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天亮之后就是离别。
他离开,她留下。
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
想说的话,消融在彼此的血液里,进入每一个细胞传达到心脏。
他抱住她,双臂收紧,把她放倒在床,强壮有力如同雕刻的身体覆上去。
台灯散发出的灯光被他遮住,她眼前昏暗,只看得清他的眼。
像是第一次遇到那样,黑亮的,像是未干的墨。
就这样,像现在这样看着你。
像是有话要说。
但他依旧沉默,慢慢进入她的身体,与她结合。
身体交融的一部分,引来两人轻声的喟叹。
他慢慢动作,温柔到极致。
她勾住他的脖颈,低声喘息。
有湿意落在她白皙的锁骨,她抬头看他,手臂用力,仰头去亲吻他的眼角。
这一次谁都没有高chao,做到一半无法继续,他突然紧紧的抱住她,脸埋在她丰腴胸间,喉咙里不断发出轻微的哽咽声音。
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
谁都无法预知未来,谁都看不到他们还剩余多少时间,总有种恐惧,曾经的相聚就像是透支生命里的美好,现在已经到了尽头,于是要付出某些残酷代价。
对前路迷茫的恐慌在此刻湮灭一切。
姜瑜不言语,伸手抚摸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