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了晚安，但是何昊海却无法入睡，焦虑和烦躁已经让他失眠了快半个月，每天都只睡得着三四个小时，而且还是浅睡，各种杂乱的梦境，睡醒的时候往往像没睡一样，何昊海自己很清楚，这是抑郁症和狂躁症的一个征兆和表现，但是他却无可奈何，不想吃安眠药帮助睡眠，那种东西吃了，对神经会有损伤，会影响他的职业生涯，不过……
他还有职业生涯可言么？
何昊海苦笑。
回想起前两天杨严说的话。
“如果你们降级了，战队解散，赞助商已经决定不会继续赞助了，一只降级的队伍，也拉不到新的赞助。”
杨严没有威胁，没有鼓励，只是很淡定的把事实摆在众人眼前。
何昊海很明白杨严并不是夸大其词通过威胁来刺激他们，本来这只队伍的赞助商就是抱着试水电竞圈的性质，尝试性的赞助，一旦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当然不会继续赞助。虽说去寻找其它的赞助商是一条路，但前提是这支队伍有潜力，有能力，随着这几年关注电竞的人越来越多，电竞圈子越来越火，像何昊海一样个人名义想加入职业战队少年变多，同样的也有众多战队如同雨后春笋的一样冒出来，虽然电竞圈属于新新圈子，但这个圈子却在短短时间内不停的经历着更新换代，淘汰率比娱乐圈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比娱乐圈更残酷的是，娱乐圈被拉下神坛后，沉静几年，静磨刀锋，找到机会，也能够东山再起，哪怕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颜值，但是演技和其它能力反而会因为时间的磨炼而散发出更耀眼的光彩。
但电竞，是真真吃的青春饭，每分每秒的流逝都是职业生涯的倒计时，永远有源源不绝的新鲜血液进入，而那些被淘汰的人，他们耗不起时间，等不到东山再起之日，被这个圈子淘汰就等于敲响了职业生涯的丧钟。
新兴战队多的去了，那些赞助商，凭什么选择这么一只失败的战队？
更别说，这战队本身的四分五裂了。
可怜么？哀叹这残忍的现实么？
有什么用？
但没有人在意失败者的抱怨，人们的目光焦点永远在那些成功者身上，这个世界个规则，永远是成功人来制定的，失败的人，活该被踩在脚底，这就是失败的后果。
怎么办？
何昊海自然不愿意当那个失败者，他还这么年轻，他才刚刚踏入这个圈子！怎么能就这么失败！就这么和自己的梦想失之交臂！
而且这失败，不是他不够好！
是队友不够给力！是的，何昊海虽然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是心里对自己的队友，不是没有怨恨的，这种愤怒的情绪不停的积压着，他甚至隐隐有种念头，是这几个人毁了自己的梦想！每次想到这里，何昊海真的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如果当时没来这个战队，他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机会！为什么有机会不好好珍惜，要毁了自己的前程，他们是蠢货么！
愤怒，让他浑身颤抖，克制不住的狂躁感，几乎让他发疯。
“喂，你还没睡？”不知道跑出去外面去哪儿玩了回来的王明凯打开客厅的灯就看见何昊海坐在沙发上把头埋着。
“别给教练打报告啊你……你……”王明凯随口说着，却看见何昊海猛然抬头，顿时吓了一大跳。
何昊海双眼通红，那眼神，让王明凯不寒而栗，好像被一条蛇盯着，那阴狠而怨毒的眼神，甚至让王明凯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你……你要干嘛？”
都怪这群人！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可以在职业选手这条道路上走的更远的！是他们！是他们毁了他！
这样的想法，不停的在何昊海的心里咆哮着，如同恶魔一般摧毁着他的理智和神经。
他是那么的想去S赛的舞台，想捧住那奖杯，想……她能S赛看到他的比赛，想告诉全世界，他的选择没错！
毁了！全都毁了！
“砰！”一拳狠狠的打在王明凯的脸上。
“你疯了！”王明凯被突然的攻击弄懵，他原本就喝了酒，随即酒劲上涌，立即愤怒的还击。
何昊海和王明凯两个人在地上打成一团，但何昊海原本就身体瘦弱，根本不是高大的王明凯的对手，很快被王明凯压在地上，狠狠的给了一拳，他甚至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却仍然没有放弃挣扎，甚至疯狂的想要咬王明凯，王明凯也被激起了血气，下手也有些控制不住力道，何昊海整个人都被打的有些晕乎，王明凯打到后面也没有力气了，两个人都瘫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你TMD到底发什么疯！”王明凯的酒劲消退下去，理智终于回笼。
“都是被你们逼疯的！”何昊海冷笑。
“MD！劳资哪儿惹你了！”
“像你们这种把打职业比赛当儿戏的人渣，就应该滚出职业圈！”何昊海瞪眼。
“谁TM的把职业比赛当儿戏了！”
“难道不是？打比赛为了出风头，不在乎团队，也不训练，各个觉得自己是大神是天才！”
“嘁！难道你打游戏的目的就很高尚了！你TM还能拯救全人类了！在这里装个屁的B！”
“我是真的热爱游戏！”
“你觉得我们当初加入职业圈不是因为热爱游戏！”
“如果你们热爱游戏，那为什么不好好打比赛！为什么不配合？”
“你别把失败的责任全部推在我们身上！你难道就没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凭什么是我们配合你？就因为你很牛B？你作为一个新加入的人，非要强迫我们改变已经磨合了很久的战术风格，转来配合你？你既然那么牛B，为什么不能是你来配合我们？”
“MD，这是个团队游戏，世界不是围绕你何昊海转的！你TM牛/逼你一挑五去！在这儿装什么委屈！槽！”王明凯恨恨的骂着。
“……”
安静的客厅只能听见两人的喘息声，何昊海没有再开口反驳，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地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T恤传达到身体，让被愤怒激的沸腾的大脑逐渐冷却下来，天花板刺眼的灯光让双眼模糊，何昊海伸手捂住双眼，却感觉到了眼角的水珠。
“哈……”何昊海的唇角勾起，指缝眼角流出温热的液体，“哈哈哈哈……”
王明凯撑起身体，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躺在旁边又哭又笑的何昊海，完全不知道何昊海又发什么神经病，被骂了不回嘴就算了，还一个人笑了起来。
“你TM笑什么！”
何昊海止住笑声，深呼吸一口气道：“笑我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神转折，王明凯觉得自己跟不上何昊海的脑回路。
“笑我自己像个可怜虫。”
笑他自己，太自以为是，真的以为自己很牛/B，可以带领战队走向胜利，以为自己就算电竞圈的天命之子，S赛的奖杯好像就是放在那儿非他莫属等着他拿一样似得。
是的，虽然明面上不显，但是心底里，何昊海是骄傲的，他骄傲的觉得，他很优秀，他不比任何职业大神差，他缺的是机会，他就是那块闪闪发光的金子，等待被挖掘，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站在世界巅峰。
笑他自己，太自欺欺人，把自己是不足，自己的失败的责任全部推到队友头上，其实，只是懦弱，只是胆小，只是没有勇气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不够好，还傻/B西西的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样。
王明凯说的没错，LOL，是个团队游戏，五个人，是一体的，失败，不可能是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错，如果有错，一定是五个人都有问题，他何昊海无法融入这个团队，本身就是他最大的失败，和玩游戏的能力无关，而是性格，自闭和自傲的性格，习惯了指挥别人，无法融入这个团队，他的自我中心，让他不被其它人接受。
如果，他再聪明点，再会为人处世点，和队友打成一片，是不是，他提出的意见和战术会更能被队友接受？是不是，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一个团队，一起工作，决定这个团队胜负发，除了个人的工作能力，当然还有整个团队的向心力，所以，不仅是游戏里的技术问题，还有游戏外的相处问题，一个好的团队，一定是团结的，攘外必先安***部都是分离崩兮的，怎么一致对外？
“神经病啊你！”王明凯骂着。
“对不起，谢谢你。”何昊海起身，擦掉眼角的水迹，诚恳的看着王明凯。
王明凯：(￣△￣；)什么情况！剧情发展太快我跟不上节奏！
“你需不需要去医院？”王明凯怀疑自己把何昊海打成了脑震荡！
“没事儿，我没发疯。”何昊海当然看得懂王明凯那种看神经病的诡异眼神，他还没那么迟钝，于是解释道：“先打你是我不对，所以对不起，然后，谢谢你点醒了我，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把错都推到你们身上。”
王明凯：(⊙?⊙)！
何昊海这么一说，王明凯反而还不好意思了，他甚至记不得自己刚刚冲动之下到底说的是什么，怎么忽然就一副他当了人生导师的样子？！
“那个……我刚刚只是随口说的，而且……”王明凯挠挠头，叹口气道：“确实这段时间，我打的很烂，也不训练，天天胡玩。”
“……”
客厅再度诡异的陷入沉默，本来两个人不是特别的熟，除了吵架，要正儿八经谈什么，反而陷入了尴尬。
“喂！你喝酒不？”王明凯开口打破尴尬。
“冰箱里没酒吧？”杨严每天都要来宿舍，要是发现他们藏酒，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下去买呗！楼下便利店24小时的，去不？”
“好。”何昊海虽然并不怎么喝酒，但是心中郁结确实需要找到一个发泄途径。
两个人买了十罐啤酒回来，坐到阳台上的地板上，默默的开罐，喝酒，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说，看着阳台外的风景，即使已经很晚了，但S市作为国际性都市，犹如一座不夜城，仍然有车流穿梭在路灯光带之下，远处的霓虹还未停歇，让人感叹这座城市的繁华。
“我第一次来S市的时候，就像个乡巴佬进城一样，我才知道，原来大城市是这个样子的，后来看习惯了，就没有感觉了。”王明凯忽然开口说着，“不过现在，却觉得有点不舍。”
“……”作为基本不和人面对面谈心聊天的宅男，何昊海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我们会解散，对吧。”王明凯仰头喝了一口酒。
“可能吧！”
在杨严那天的话之后，其实五个人很清楚，解散几乎是被注定的事情，垫底的积分，分离的团队，他们五个人之间，不可能一夜之间就配合默契，想要在后面连胜，除非爆发奇迹。
而奇迹如果说出现就出现，那就不叫奇迹了，因为稀少才显得珍贵。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没有机会，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希望，何昊海也不想放弃。
“如果解散了，你……打算怎么办？”何昊海找了个话题，其实这也是他自己茫然害怕的地方，他不知道如果解散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何去何从。
“我可能会回老家，重新读书已经不可能了，大概会去学一门技术，修车什么的吧！”王明凯苦笑。
“肯定会被老家那群人嘲笑死！我爸大概会狠狠打我一顿！那些三姑六婆肯定会说，看吧，不好好学习，跑去玩游戏就是这种下场！哈哈！”王明凯叉着腰学着那些三姑六婆的语气，活灵活现，但最后那两声干笑却是说不出的悲凉，仰头灌完一罐啤酒，将啤酒罐子狠狠的扔在脚下踩扁。
“MD！我不甘心！”王明凯双眼充血，通红，声音却带着些微的涩哑，“真的……不甘心！”
“……”何昊海无言，他又何尝甘心呢！
“你以为只有你把梦想当做职业么？”王明凯似嘲讽，又似苦笑，带着隐隐的悲哀，看着何昊海。
“我是小县城里的孩子，家里并不富裕，还有个弟弟和妹妹，爸妈指望着我出人头地。”王明凯缓缓开口。
“我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知道，我没读书的天赋，小县城也没有多好的老师，我再努力可能就考个二本三本的大学，那又有什么用！”
“我喜欢玩游戏！我也有这个天赋！所以我不顾家人的反对，一个人跑来S市！我在S市飘了两年！才终于得到了加入DK的机会！”
“我也想站在LPL的舞台上！甚至S赛的舞台上！”
“但是……但是……”王明凯捂住双眼，不想自己狼狈的一面被看到。
但是，加入DK之后，从城市争霸赛打到LSPL后，开始膨胀，少年人爱玩的心性，因为一点小成就就开始自得，大都市的繁华，这个圈子如此年轻，还没有形成良好的风气和规则，一群年轻人的世界，过于年轻，就会浮躁。
毕竟，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少年，谁不会有意气风发而洋洋得意的时候，少年，都有中二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目光的焦点，少年，容易被那些繁华的纸醉金迷弄花了双眼，而忘记了初心。
选择来到这个新兴的，还不被社会广泛承认的圈子，谁不是抱着一腔热血，谁不是心怀梦想，谁不是肩负着巨大压力？
为何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不是他们坏，不是他们蠢，只怪，太年轻。
“算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王明凯拉开一罐啤酒，自暴自弃的坐着继续喝，“你呢，战队解散了，你干嘛，你这么小，还可以回学校吧？”
“我要继续当职业选手，除非哪天我打不动了，不然我不会放弃。”何昊海一字一句坚定的说着。
王明凯转头，呆呆的看着何昊海。
他身边的少年，瘦弱的身躯明明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但似乎拥有巨大的力量，那力量犹如熔岩，传来灼热的温度，让他冰冷的身体都开始逐渐燃烧起来。
那少年望着外卖的繁华都市，那都市里的霓虹闪烁，倒映在少年眼里，变成耀眼的星光，他眼里的光芒，是如此的坚定而璀璨，如同被打磨后的钻石，拥有更加震撼人心的美丽，甚至让人无法直视。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他这样的坚定，自己就不会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王明凯苦笑着，懊恼，后悔，不甘如浪潮一般不停的涌来，满是苦涩的味道淹没了心脏。
“加油，你会成功的。”王明凯拍拍何昊海的肩膀。
何昊海有些惊讶的转头，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得到王明凯的鼓励，明明两个人之前还打的你死我活！
“其实，你也没必要放弃。”何昊海有些尴尬的开口，说实话，谈心这种事情，他真的不擅长。
“我啊，已经快20岁了，就算打职业生涯也没几年了，何况现在还没混出头，不如早点转行去其它的行业。”王明凯叹口气。
“如果打职业是你的梦想，就不要轻易放弃，能被轻易放弃的，不叫梦想。”何昊海认真的说着。
王明凯愣住了，他没想到会从一个16岁的男孩身上听到这种话，心里那熄灭的火种，此时此刻，似乎有重新被点燃的迹象。
“你真是……”王明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何昊海，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理不清思绪，“算了，不说我了，你呢，你的梦想就是打职业？”
“我要打到S赛去，得到奖杯！”何昊海很认真的说着。
“S赛啊！”王明凯向往的感叹一句，那是每个职业选手心中梦想的舞台吧！
“嗯，和人约好了，要去S赛。”何昊海垂眼，握住拳头。
或许愤怒，或许茫然，或许也有些微的动摇，但是……
何昊海想起了刚刚和叶菲菲的聊天，或许，对于叶菲菲而言，只是随口说说。
但对何昊海而言，那却是第一个支持他的人，对他的期望，而做下的约定。
不可以，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