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王平五体朝地地趴在地上,半张脸满是灰尘,她立马爬了起来,掸着衣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的说道:“青儿,你真是好样的。我还有事儿,进城去了。”
“哎——”以青忙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咳嗽了起来。
“放手,”冯王平掩住口鼻,嫌弃道:“你一定是故意的,我不会原谅你的。你最好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咳咳……咳咳……”不是,不是,以青连连摆手,终于喘匀了气息,“先别出门,师傅你的脸……脏了,都是灰。”
冯王平一向最注重仪表,最起码的要求就是衣衫要一尘不染,头发要一丝不乱。以前,以青为了取悦她,当她的徒弟,给她打扫了整整半年屋子,然后才获得给她洗衣服的资格。
若是冯王平知道她顶着一张阴阳脸,招摇过市,而自己却没阻止她,那自己的日子可就别想好过了。
就像有一次,自己洗破了她不是很喜欢的一件长衫,却没有告诉她,结果就是,自己莫名其妙连着拉了一个礼拜的肚子,任谁也治不好。
冯王平瞪了瞪以青,回身洗脸去了。
以青见状,连忙放下筷子,一路小跑地往铜盆里兑上热水,否则,一会儿凉着她,又要不高兴了,天地良心,自己刚才真不是故意的。
“好好实验一下暴雨杏花,等下要给老头子看的,你若是搞砸了……”冯王平洗好脸,冲以青使了一个“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眼神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以青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唉,这恐怕是这世上唯一能见到自己本性的人了,谁和这样喜怒无常却又洞彻人心的人在一起,相处得久了,都会来不及伪装自己。
好在,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师傅。
她有两只箱子,大一些的摆在床边,里面放着衣衫杂物;小一些的藏在床底,放着自己的宝贝们。
以青从床底摸出一个棕色古朴的小箱子,映入眼帘的有都是以青的宝贝:一块碧绿的翡翠,一张画还有各种各样稀奇的暗器,以青拿出一个盒子来后,却没有合上箱子,而是从箱子盖子的底部,打开了一个夹层,摸出一张“纸”来。
其实,这是一张金箔纸,上面用针刺着十几个小字,以青小心地摸着,在心底默念那些再熟悉不过的符号:“三、十五、九、三、二十一;六、一、……”,看起来毫无规律可言的二十五个数字,这便是宝藏的秘密了。
这张金箔纸是藏在那玉簪里的,自从刘阿大跟随自己来到了山西,石亨便给了他一些银两,要走要留都随他。
可是刘阿大却没有走,而是参了军,还把玉簪还给了自己。
“我知道,这簪子是小少爷很重要的东西,大哥虽然读书少,却也知道什么东西不能要,君子不什么来着?”
“君子不夺人所爱。”以青点着头接到。
“嗯,对,就是这个。小少爷若是不嫌弃,就收回去吧,你已经给了我一份营生,我没有其他亲人可以投靠,阿大要谢谢小少爷。而且,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老天爷也不会保佑我的。”
“刘大哥,你胸襟坦荡,光明磊落,青儿佩服。”以青拿着簪子,这是一颗多淳朴的心啊,当日,虽然他保护自己也是有目的的,但是那目的却是为了给无端死去的朋友争取一些抚慰金,而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对这样的人,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大哥,你既然已经没有了亲人,孑然一身,青儿愿意做你的亲人。”
“好啊,好啊,”刘阿大喜出望外,其实他也很喜欢这个特别的小少爷,想到这里,他吞吞吐吐起来,“……我虚长小少爷几岁,可是我到底应该叫你做弟弟还是妹妹呢?”
以青调皮一笑:“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我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朱以青,从今后,就叫我刘阿十吧,我们是兄弟,特来投军的,对吧,姐夫?”
“对,刘……阿……十。石后,带他入籍,亲兵队还差人吧?”
就这样,自己变成了石亨的亲兵,在这军营里一藏就是八年。
这藏在簪子里的标记着藏宝图金箔纸,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冯王平发现的。
那时候,虽然自己手握秘密,却并不想破坏了簪子,所以一直毫无头绪。
直到,自己成为冯王平的弟子后,她好奇的把玩玉簪,才发现那簪子上雕刻的小凤凰与众不同,那凤凰眼睛之见的距离稍微宽了些。
若是别人,定然看不出来,但是,冯王平的眼睛却毒的很,尤其对于这种机巧总是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直觉。
很快,一张金箔纸,被冯王平从玉簪子柄中抽了出来,以青却看着这上面的数字,苦着一张脸,依旧一筹莫展。
这难道是等差数列?
数学可是以青的弱项,若真是要靠数学解开谜题,估计到自己下辈子投胎时也没戏。
石亨看到这金箔纸时也是诧异了好久,他见以青茶不思饭不想的盯着看,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就问问她得到簪子的经过。
以青这才想到,李大娘将玉簪交给自己时,还说过要自己去找苏州她的胞弟,怎么自己这个猪脑袋居然给忘了呢?
苏州一时半会是回不去的。
黄家头两年放出消息,只说找不到以青,盘踞在苏州的梅家和齐家明面上也没有什么动作,听黄实本带来的消息,暗地里,他们却都在加紧人手找那天的黄皮狗九爷,尤其是那齐中远,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就为了这件事,连和梅蕴寒的婚事都耽搁了。
后来,黄实本这个小狐狸看他们搭进去不少人力物力,便放出声说在山东济宁找到了朱二小姐,只是已经被人割去了舌头,如同疯癫,不能说话了。
这样的虚虚实实,让齐梅两家一时都乱了阵脚,又重新把力量投入了京城石府。
可是此时的石府已经不是以前的石府了,真正变得油泼不进,水滴不浸,他们两家也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倒是被牵制住了大部分的力量。
就这样,以青平静的成长了八年,因为苏州乱成一团,自己和石亨都不敢轻易现身,怕露出马脚。
虽然如此,自己却很放心,因为,连自己都解不出来答案,别的人更是一无所知了,反正那宝藏又不急着用,就这么耗着吧,把齐梅两家的老头子都耗死了才好呢。
多美。
以青又细细看了一遍,果然还是无解啊,等什么时候去趟苏州再说吧,她将金箔纸藏进夹层里,便研究起拿出来的盒子。
这个小盒子黑漆漆的,只有手掌那么大,却威力无穷,只要翻起盖子,启动机关,就能射出数十根银针,是近身搏斗的强效防身武器,若是将针上淬了毒就更了不得了,真正的见血封喉啊,敌人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不过,缺点就是只有一发,若是一击不中,就无效了,因为填装银针的过程十分费时,在短兵相接时,敌人是不会给你这种填充弹药的时间的,所以还是要出其不意,一招制敌才行。
解决方法也不是没有,就是多备几个就好了,不过,以青只做出这一个来,还没做第二个呢。
以青正准备实验一下效果的时候,帐篷外响起了一声人响:“刘阿十,冯大夫叫你马上进城去,带着大夫要的东西。”
原来是给冯王平传话的士兵来了。
还说她宽容大度呢,明明可以带自己一起去的,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马匹,明明就是前后脚的事儿,非要自己跑这一趟,唉,女人心,海底针啊,这世上最毒的还是我们妇人啊。
“来啦,来啦。”以青忙答应着,将黑盒子装进怀中,看了看桌子上的一堆南红花,这师傅快赶上万恶的资本家了,一刻都不让自己闲着,先去吧,等回来再做金创药。
此时,已过中午,阳光变得暖了起来,以青一路走着,觉得惬意的很,把冯王平小小的捉弄都抛之脑后了。
由于以青的两重身份,所以她出入军营比较自由,手拿腰牌,便顺利从北门进入大同城,前往城中的驸马府。
大同城是边陲重镇,除了驻军之外,还有众多人口,从南至北,从西到东,街铺林立,生意兴旺,驸马府在城中心偏西方向,它与总兵府只隔着一条街。
大同城的守卫由总兵武进伯朱冕负责,西宁侯驸马宋瑛辅佐他处理日常事务,石亨听命于此二人,是名副其实的三把手。
但是,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就是监军太监郭敬,他直属于皇帝身边的红人王振管理,仗着自己这样的身份,成日干涉军务,独断专行,又十分贪财,不知道已经捞了多少油水。
朱冕和宋瑛都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头了,黄土已经埋了半截,他们是不肯得罪郭敬的,所以凡是能过得去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看不见。
因为朱、宋二人年迈,所以军中的操练、屯田、布防等等事务实际上都是石亨去主导实施的,石亨一向正直,早就看不惯郭敬的为人,所以他每月只定期到总兵府内向朱、宋二人汇报工作,从不踏进郭敬府邸一步。
郭敬虽然不喜,却因为石亨并没有把柄在他手中,所以一直忍耐着,动不动就要找一下石亨的麻烦,只盼什么时候抓到他的小辫子,革了他的官职才高兴。
今天中午,武进伯朱冕召石亨进城,估计是有要事相商,希望不是郭敬又耍什么手段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