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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秀娘来不及回答他,一个小女孩儿从后门摸了进来:“娘?爹?”
“大丫,大丫……你去哪儿啦……”秀娘一把把这个小女孩揽到了怀里,一叠声的呼唤着。
“我刚在路边玩儿,听到有人喊蒙古人来了,就藏到咱家的菜窖里去啦,娘你呢?”
“秀娘,你松开大丫,压到弟弟宝儿了。”壮汉皱着眉扯开二人,以青才发现原来那妇人怀中抱着的不是个包袱,而是一个小婴儿。
那壮汉忙将秀娘怀里的包袱抱在怀里,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宝儿……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秀娘蓬乱着头发,放开女儿,双手捂住脸,一劲儿地哭了起来。
以青从齐中远身后看过去,发现那壮汉怀里的襁褓露出了一张婴儿圆圆的脸,可是那脸色却是惨白地,像极了村口那些逝去的生命。
她迅速与冯王平交换了眼色,看到她眼里也是一阵怜悯。
看来这个叫做宝儿的男婴已经死了。
“你别哭了!”壮汉心烦意乱地吼道,“我问你,宝儿这是怎么了?他怎么……怎么……”
秀娘泣不成声,呜咽道:“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
“娘,”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连连拽着她的衣袖,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她瞄着自己的爹被愤怒扭曲的脸,劝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快告诉爹吧,不然,他会生气的,有什么事儿,说出来,爹不会怪你的。”
以青听这话,调理分明,不由多看了这个小姑娘两眼,她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袖口和膝盖上都打着补丁,可能是家里穷困的关系。
头发乱乱的,脸小小的藏在头发下面,满是灰尘,看不清五官。
“我……”秀娘听了女儿的话,渐渐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说道,“蒙古人来了,我藏在……柴房里,听他们进来,心里慌得很,宝儿却突然……要哭,我一着急就捂住了他的……嘴,可是,却没发现还捂着他的鼻子……蒙古人越走越近……我……我……”
那壮汉的脸色十分难看,听到后来,手一扬就要落到妻子的脸上。
他的女儿却伸出了两只手挡住了他高高扬起的大手,护在母亲身前:“爹,娘也是情急之下……若是弟弟出声,恐怕现在就是伤了两条性命,爹你回来连娘也见不到了……”
那壮汉的目光调到女儿的脸上,“啪!”一反手,居然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小姑娘瘦弱矮小,一下子被扇了出去,直撞到了一旁的桌角。
以青忙跑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发现她重重地咳嗽着,一边脸已经肿起很高,却没有眼泪。
“你还好吧,小妹妹?”
“嗯。”
以青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吃力的搀起这个小姑娘,忍了又忍,尽量缓和了语气说道:“这位……”
“我爹姓石,这一带的大夫。”
耳边传来了小姑娘小声的提醒,以青忙接过话来:“这位石大夫,怎么可以对自己的骨肉下这么重的手?她有什么错呢?”
“这是我们家的事儿,”那壮汉脸色依旧阴沉,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冷冷道,“与你们无关。门口有井,各位取水后请便吧。”
“你……”
齐中远走过来在以青头顶说道:“他说得也有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突遭巨变,心情不好使难免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走吧。你姐夫还等着喝水呢。”
以青低头看了看手边的小姑娘,承认齐中远说的有道理,可是,自己若是这么走了,痛失爱子的这个石大夫会怎么对她啊?
冯王平也上来推着她往外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三人从门口走出时,就听那壮汉骂道:“你这个扫把星!还有你这个庸妇!算命先生说过,臭丫头与宝儿八字相冲,你还不信?我说早点儿送她去李老爷家当童养媳,你却说舍不得?!怎么样?宝儿果然丧命于她的手里了吧?!没说的,明天就找人牙子把她卖了!卖到哪儿都行!娼馆妓院都可以!我没有这个女儿!……”
那喋喋不休的骂声不绝于耳,以青气得直打颤,这样的人还配为人父母么?
她一转身,就踏回到茅草屋内:“你这个人还讲不讲理?!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样都是你的子女,怎么可以不管她的死活!”
那壮汉本想连以青一道骂回去,却在看到手握弯刀的齐中远后,压着怒气道:“你是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我……”以青怒极反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朱以青!”
“……”那壮汉被噎得一愣,没料到以青居然会这么回答。
墙角的小姑娘却捂着脸,猛然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门口这个抱着孩子、一身蒙古装扮的瘦弱身躯来。
冯王平也跟着笑起来:“你这丫头,真是淘气!谁问你名字来着?”
以青抬手指了指壮汉:“他啊,师父,你不是一直教导青儿要做一个有礼的人么?”
齐中远在身后无声的一笑,看着以青说道:“这位石大夫,你若是要卖掉你的女儿,不如卖给我。”
“卖给你?”那壮汉抱着怀里的襁褓,“你能有多少钱?你们不也是逃难的人么?”
“……”以青犯了难,自己根本没料到这里还有活人,包袱都放在马车上了,真的是身无长物啊。
这时,她怀里的小婴儿忽然大声啼哭了起来,以青灵机一动,“我虽然没钱,但是我们可以交换啊。我拿这个孩子换大丫,怎么样?”
“他……”那壮汉兀自不信,“他是带把的?”
“啊,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孩儿。”
秀娘听到孩子的啼哭,连忙停止了啜泣,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孩子跑去,颤抖地双手想要接过孩子,颤声道:“孩子……是不是饿了?我来喂喂他吧?”
那语气满是渴求,以青瞅瞅冯王平,便将啼哭的孩子叫道了秀娘手里。
秀娘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怀中,连忙背过身去,喂起奶来。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看……”她一劲儿的叫着壮汉,“看着孩子长得多像宝儿啊,眉毛都这么浓,虎头虎脑的,瞧,他吃的多香……”
那壮汉迟疑地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说道:“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以青心想,这还真是上天自有安排啊,捡了个孩子,又给孩子捡了个孩子哺乳期又失了骨肉的母亲。
记得以前看新闻,说动物园的老虎孩子不幸夭折,抑郁成疾,就放进去了几只还在吃奶的小狗进去陪它,老虎非但没有吃了它们,还把它们错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抑郁症也好了。
看来这人和动物都是一样的么。
“你也是做母亲的,怎么舍得把孩子给我们?”那壮汉走过来问道,脸上虽带着狐疑,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以青一惊,谁说自己是这孩子的母亲的啊?
“我……我不是……”
“哦?难道这不是你和他的孩子么?”那壮汉指了指齐中远问道。
什么?
以青连连摆手道:“我是男子,男子,我们不是夫妻……”
“得了吧,我从医这么多年了,男女还能搞错么?”壮汉笃定笑了笑,“就冲他刚才护住你的样子,肯定与你的关系是非比寻常的。你若不愿说,也罢,但是,白纸黑字立个字据,保证你不会再回来要这个孩子,从今以后,他就是我老石家的独苗了!”
我好容易送出去了,还能往回要?
真能开玩笑。
以青见那壮汉神色坚定,便只好点头应允了。
一直沉默的大丫听后,连忙打开一个柜子,取出笔墨纸砚来,桌子太高,她够不到,就站在一个小凳子上细细的磨着墨。
这么懂事的小姑娘,居然被说成是扫把星,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以青走过去,立在桌前,从大丫手中接过一支毛笔来,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行行娟秀的小字,内容有些荒唐,可是字却是很好看的,连大丫都看得愣住了。
三个小字落款在黄色草纸的下方,大丫情不自禁的念出声来:“朱以青?”
“你也识字么?”以青一笑,随口问道。
“嗯,认得一些,不多。”大丫语气轻柔地回答说,然后问道,“你真的要带我走么?”
真的要带她走么?
这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啊,完全是临时起意。
可是,若不带她离开,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她被送进娼馆妓院,堕入火坑么?
以青的心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只要你愿意跟我们走,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我愿意。”大丫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即点头应允了,一双黑眼睛亮晶晶地瞧着以青,一眨不眨。
“嗯,好。”
以青点点头,将写好的号称是“保证书”的纸张交到了那壮汉的手里,“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了。”那壮汉细细读过后,将怀里死去的孩子放在桌上,然后把保证书塞到了自己怀里。
以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去,看见那孩子的襁褓居然是缎子面的,再看看满身补丁的大丫,心里难过,果然是个重男轻女的烂父亲。
这也加重了自己要带大丫离开的决心,不管怎么样,自己会让她过得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