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日,便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修灵则携了包袱,悄悄从后山小路绕行而下,轻车熟路到了山脚,召唤了金雁速速飞去。
待她行远,万里长空,风中才缓缓落下了两个人。木北辞忧心忡忡地望着远方,“师尊当真放心?就这么放灵师妹下山了,恐会生出事端。”
风尽歌云淡风轻地站在修灵则曾站过的地方,也不知是在对谁说:“她既心生去意,本尊又如何留得?再说,总有人会护着她。”
又回神道:“拂雪情况不明,本尊只能守着。对了,近日商王召秦雨霂进京似有要事相商,神女传书来说她会伺机查探诸葛氏,你明日启程,替本尊去洛象送一件东西。”
木北辞问:“何物?”
风尽歌立了半晌,再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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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雁飞得轻盈惬意,很快便抵达了飞来镇。
因各个驿站都配备四通八达的穹宇地图,从大城至小镇再至丁点村落,如何徙步、驾车或飞行都有指示,因此修灵则根本不愁摸不清方向。
是夜,她择了一所较为偏僻的客栈居住。一来是为了避免走漏行踪;二来,她并未舍得将外门琴令换成内门琴令,故而还住不得琴驿。
琴门换令,需将背面剑形抹去,重以灵元凝聚成琴形。如此,外门令虽可变成内门令,但却再也无法更改。
而对修灵则来说,玉牌上的宝剑便代表了她最敬爱的师父初离,所以又如何舍得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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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门外,店小二咚咚敲响房门,端饭菜送入屋中,转着机灵灵的眼珠道:“晚膳来咧!今日姑娘赶巧,本店开门一周年,掌柜的特地吩咐给每房每桌送两个招牌菜。”
饭菜很丰盛,四菜一汤还有甜点:胭脂鹅脯、鸡髓笋、煮麸干、青虾卷、莼菜羹以及藕粉桂花糖糕。
修灵则早已饿得前心贴肚皮,待打发了小二,便笃笃敲齐筷箸,飞快地于四碟圆盘中捡夹小菜。正要囫囵吞入嘴里时,忽地蹿出一只黑猫,往她怀里一扑,打翻了饭碗。
真是古怪,哪里来的猫?
黑猫倒是悠闲,闯了祸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兀自蹲在桌面上舔起饭菜来。修灵则正欲赶它,却见它蓦地一跳,躲进了墙角,恹恹“喵”叫两声,脑袋一垂,竟跌躺在地。
修灵则顿时觉得不妙,赶忙夹起小菜仔细嗅了嗅,闻见一股淡淡酥香,其气味与且听风吟种植的“苏眠”相当。而苏眠,乃是制作十香软绵散的配方,有麻痹催眠的功效。
蹊跷的是,苏眠只有伏羲天虞山才有,每逢新年才会赠百株给神农山庄。如此下作之事,又断不会是同门所为,难道……
正思索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有人移动的声音。修灵则迅速收敛全身内力,以风灵元缓阻体内血脉的流动,模拟服用十香软绵散之后的症状,趴在桌上昏睡。
门闩被屋外的人熟练撬开。
听脚步声,来人共有三个。其中一个的声音很熟悉,竟是恰才的店小二,他一手翻弄着修灵则的脑袋,又在她腕上掂量了两下,低声说道:“包袱在那。”
随即,小二领着一人去翻包袱,剩下的一个蹲在修灵则面前,挨着她的脸,伸手一掐,说话细声细气,“哥,这小娘子长得还挺水灵,给咱带回去当压寨夫人好不咧?”
那当哥的掀了整个包袱也没见着几个值钱东西,只翻出一支金步摇来,掂着份量说:“就这玩意儿,还值几个钱。”
他啐了口痰,踱到美人身侧瞅了瞅,吞咽着口水,“最近天下估摸着要出大事,各处管得贼严。带个大活人出去麻烦,不如就地解决。你俩先出去,等俺爽快了再进来。”
此人虎背熊腰,嗓门粗中气足,另两人显然很是惧怕,大气闷屁不敢出,怏怏往门外走。
屋内彪汉早已迫不及待,宽衣解带,喘气如牛。他发出的声响,如同一把尖刀捅破了修灵则刚刚愈合的伤口,令她闭着眼也能看见,完颜宗望还活着,并朝着她步步逼近。
积累了一世的怒火彻底爆发。修灵则骤然睁眼,抬手御风,直接一拳击向三人。
身前的一个猝不及防向外扑去,门口的两个直接被吹翻掉至楼底,压塌了厅堂里未及收拾的饭桌,啃了满脸残羹冷炙。陶碟瓷碗碎了一地,碎片纷纷扎进了二人的屁股。
贼弟弟死死拽着金步摇,满尻点缀奔出了客栈。
客栈内,修灵则与那彪汉大打出手,未料那汉子竟会使剑,身手了得,一时纠缠之下,硬生生斗了十来个回合。
彪汉纵使力大无穷,可眼见美人功力不浅,一柄残剑也能舞得风生水起,还颇有大将之风,顿时怂了,心中已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此时,绿绮赫然暴走,将他手中大剑乒乒乓乓斩成了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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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血翻涌,修灵则跌坐在地,脑海里,却不断盘桓着那个五月初五的上京城,犹如挥之不去的噩梦。缓了许久,她才冷静下来,想起那支突然冒出的落霞步摇,追了出去。
几里外的暗夜中,红火绚烂的光华如同烟花绽放,修灵则不假思索,朝着光源飞跃而去。
红衣胜火,自是公孙长琴,而另一人,不正是神农山庄曾经出现过的神秘女子?虽以黑巾蒙面,但手中的霹雳宝琴,却让她记忆犹新。
只见霹雳琴身于半空骤然反转,七弦朝下,而那女子亦轻飘飘于半空倒立拨弦。阵阵黑雾倾斜而下,如同瀑布一般,向公孙长琴压落。
公孙长琴啧啧道:“好好一个美人,却行如此诡诈下流之事,真是可惜。本尊知道你们要妙春果,但叶玲珑也太愚蠢,竟以为用一个伏羲女徒就能换来天下大乱……”
他眨了眨眼,又打趣说:“咦,美人竟如此喜欢本尊做的步摇,捂在胸口不怕化了么?”
原来,那几个贼人不过是替她诱出目标的一个饵。
黑衣女子顿时满脸通红,“呸”了一声,掏出步摇就向外掷去,“无耻。谁要你的破东西?”说罢一掌拍琴,犹如晴天霹雳,雷电化索,死死将公孙长琴锁于迷雾之中。
落霞琴音不断,声声荡开雾气,电索噼啪作响,炮仗般寸寸炸裂。
黑衣女子自知不敌,见势就收,却见身后碧芒一闪,一柄长剑翩然而至。她一个闪身轻巧躲过,人已回归正位,随手拨弦,叮叮两声,便将绿绮轻松抵了回去。
而修灵则,却因那两声奇诡的空灵之音定住,愣神不动,眼看就要被剑戳中。
公孙长琴似有感应,于雾中随手御起步摇,听音辨位,朝着绿绮直奔而去,一声轻巧碰撞便将剑支送回了主人手中。
然而,那黑衣女子并不打算无功而返,又抚琴连弹三声。细若游丝的三枚长针隐匿在琴剑中劲射而出。眼见见三针一一扎进修灵则的体内,才匆忙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