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林半袖冷笑,“怎么,向来黑心冷血的乌啼竟会下不了手?莫不是看上她了?这可是王尊的命令。若不是你在这里磨蹭,王尊也不至于和公孙长情纠缠那么久。”
乌啼面无表情道:“哼,我乌啼从不杀女人,此功劳送你如何?”
林半袖亦冷哼一声,也不推脱,抱琴拨弦,琴剑泼墨般射向苏浅浅,第一道直接击碎了她颈上的璎珞。
随着鸦羽碎落,风云色变。原还是夜晚的天际骤然一片煞白,亮得人睁不开眼。旋即,又有一片黑云碾压而来,细看才能辨得那是一只巨大的三足金乌。
金乌左右飞扑,搅得流沙河水倒灌沙漠,冲得一群人魂飞魄散,张皇狂奔。
林半袖试图奏琴抵御,然琴音刚刚响起,便被金乌一翅煽飞,戛然而止。无奈之下,只能御琴撤退。
乌啼回身眺望,见苏浅浅仍直直立在河岸边,欲去携人,于是在飞沙涛波中趁隙前跃,好不容易靠近河岸,被金乌一掌拍开,落在了三丈外,震得撕心裂肺。
两人只远远见那金乌一脚朝着苏浅浅踏去,随之展翅扑腾了两三下,终于飞入云端消失不见。
飞沙走石飓风回旋之中,苏浅浅究竟是死是活,并没有人看清。但金乌酷虐残暴人尽皆知,故而最终报上,叶玲珑也以为她多半已经死无全尸,不再追究。
流沙河水沿着河床涌入一处峡谷,将修灵则顺流而下被搁浅在沙石滩上。破晓时分,河水变回流沙,迅速退缩,重又隐在泉眼里。
因呛了许多水,她早已昏死过去,又因水流湍急被来回冲撞,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若非有此前服过的火露护着,早已肝胆俱碎。
而她被甩上浅滩时,又被一大块突兀岩石狠狠截住,撞折右臂骨,以至于直到正午被烈日晒醒时,只觉得浑身剧痛,右臂更是一动不能动弹。
抬眼望去,不远处有一露天洞窟,是以熔岩天然筑成,又甚是高深,能够遮天蔽日。
修灵则犹如咸鱼被暴晒一阵,皮肤灼烫头脑发晕,而眼下近无水源远无救兵,只能匍匐向前爬去。她勉力伸出左手探向怀中掏出了落霞步摇,双眼出神地盯着它。
步摇晃了晃,最终被她冷笑着插入沙碛,弃它而去。
好不容易半个身子爬进了洞窟,力气却已耗尽,修灵则苦笑,“該不会那么倒霉,这一世连上一世都活不过……”微垂的双眼若凋零黄叶,最终落了下来。
“灵儿!”有人唤她。
美眸挣扎着睁开了一道缝隙,她见空中有个乘风而来的黑点正在渐渐放大,原来是羽王殿下。也不知为何,见了是他,她心中不如之前欢喜,反倒有些失落。
宋连城落地,将她扶起,抬掌便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她的体内,顿觉惊奇。她体内,竟有三类灵气相互纠缠,相辅相成护着她的心脉,循环不息。
第一种是她的本源灵气,透亮洁净如同一泓清流;第二种则属于风尊,温柔和煦似是春风拂面;唯有第三种神秘莫测,烈如火,寒似冰,时隐时现极难捕捉。
修灵则感受到属于羽王的雄浑灵力正往胸口汹涌奔来,气血刹那见被全然冲至一处,逼出几口淤血,一下子爽快许多,虚声问道:“殿下如何来了?”
宋连城取下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喂水给她道:“不必见外,以后还是叫我陈羽便是。你放心,追杀你们的混沌魔人已被清剿,不过可惜,本王来晚一步,让两个领头的跑了。”
修灵则忙问:“苏师姐呢?她可还活着?”
宋连城摇头:“流沙河河床一带都已搜寻,不见踪迹。不过既没有尸体,也许还活着。”
修灵则微微点头,忍不住问道:“霞尊可知此事?”
宋连城颔首道:“听闻,叶玲珑亲临挑衅,二人不知斗到哪里去了。你暂不能动弹,此处尚可歇着,你且在这里等我,本王替你取些伤药来。”
说罢,他抬头细查,见洞窟明过服用方法,才预备离身。
修灵则道谢,他回头探了她一眼,深如幽谷的双眸熠熠生辉,瞥向了远方道:“此等小事不足挂齿。况且該我谢你才是,若不是你——”
宽厚的唇角挑起一抹笑意,他继续说道:“若不是你当时英勇,恐怕本王也不能放手一战,与百纳携手走完最后一程。”
“那日秘境……”修灵则心下想着:“莫不是两人一同战死了?”却再无力气问出口。
宋连城轻“呵”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叹息,“若我们只生在平常之家,做一对平常兄弟,也许就能兑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了吧。”
说毕,不再耽搁,唤琴而出。
忽有红影扑闪,公孙长琴落在二人跟前。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衣衫上有好几处灼烧过的痕迹,白皙的双手和脸颊上也有不少烟痕,像是抹了焦炭,本就玉容血色全无,尽是疲惫倦态。
宋连城见状一惊,慌忙将他一搀,皱眉问道:“如何会这样?”心下已揣摩起来。
霞尊修为深不可测,虽无人真正见识过,但一贯谨言慎行师遥于神农山庄与其切磋过后,曾私下对他点评道:“此人难测啊……小心,小心!”
神农山庄横生枝节,事关妙春果,更牵连朝堂纠纷天下大势。是日之后,师遥每每思及与公孙长琴斗琴玄机,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他画蛇添足横插一杠究竟为何?
天下七十二琴门,师旷琴问可问忠臣良将。遥尊最终闭关三日,施展十层琴问之技才问得公孙长琴的一星半点,不说他是忠是奸,是好是坏,只道其“为情而生之,以情为尊者。”
这一问,反问成了一桩悬案,师遥将其告知宋连城之后,至今未琢磨出其门道。
因此,宋连城本以为霞尊不凡,与只有一臂的叶玲珑相斗自不会输。若假意纠缠,待时机成熟再甩去他也不过弹指之间,怎料竟受如此重伤?
公孙长琴看他神色,便知羽王疑惑,却并不解释,只道:“羽王见笑,本尊特来知会,商王已派出人马四处搜寻准王妃的下落,殿下最好还是先离开的好。”
宋连城冷笑,“准王妃?不过是借机来探本王的动作罢了。”
又思忖说道:“眼下师旷门中正值玄默礼祭,举门上下皆需入玄默池涤身养心三日三夜,如现在回去,一路定是商王眼线,不如还是去得贵门暂避,清欢自会为本王遮掩。”
未料,公孙长琴欣然应允,闪身已至修灵则身侧,取出随身玉瓶,以指逼引出其中一颗红彤彤的药丸置入她的口内,抱起她先行而去。
宋连城见那红丹有血之颜色,火之光焰,震惊无比,“那是……火露?”
他儿时在东宫时,见过一本不讲神仙故事的奇书,其中就有火露的记载。当年母后病危,未有幸逢妙春结果,他就曾偷偷令奇人异士遍寻“火露”,终不可得,以为不过是神话而已。
“火露炼制既损修为又耗心血,若霞尊是因此才难敌野玲珑也就不足为奇了。”宋连城四周眺望一番,见无异动,唤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