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比往常还要来得漆黑,天空一片暗沉沉的,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山里不比市镇,一到晚上,连风都是凉飕飕的,吹得人直打寒颤。
虽然在逸王府荷花池的时候,杨珺玥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怕水。但是,当她得知这山崖下方竟然是水的时候,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惧意。
她还是怕水!
即便那日从绝命崖跳下去的时候,杨珺玥的心底也没有像此时这么害怕。那对水的恐惧仿佛与生俱来,一瞬间就将她所有的冷静淹没,让她的一颗心紧紧的绷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为什么?为什么下面会是水?
按理说,如果山崖下方是水,那人若是跳下去,生还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但是对杨珺玥而言,水会要了她的命!
五脏六腑还在狠狠的揪疼,本就内伤严重,在山下的时候还强撑着运功,此时,杨珺玥捂着自己的胸口,根本就不敢跟眼前的这些贼匪硬碰硬。
几乎全山寨的贼匪都追到了这儿,那燃烧着的火把染红了半边天,给这*黑风高的暮色增添了一分妖异的气息。
唇角苍白,面无血色,此时的杨珺玥冷眸如霜,红衣似火,站在崖边,火光一照,彷如暗夜修罗。
从来没有看见过杨珺玥这么凌厉妖冶的画面,贼匪们在觉得惊艳的同时,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让他们的心紧张的跳动起来,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王河,你听说过吧?一条途经四国的长河。水流湍急,翻起的大浪能够将一个人瞬间卷入河底。姑娘,你一定不想死,更不想葬身水底吧?”看见杨珺玥就站在崖边,只要再后退两步就可以摔下去,贼匪们虽然平时经常对村民们施压,抢夺他们的东西,但是他们也不想闹出人命。
为了防止杨珺玥跳下去,其中有几个贼匪不动声色的上前,想要将杨珺玥拉回来。
“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看着缓缓上前的几人,杨珺玥眸光森冷,神色认真严肃,一边看着贼匪们,一边往后瞧着,大有他们再往前一步,她就跳下王河之势。
没有想到杨珺玥的性子这么刚烈,宁愿跳下去溺死也不愿意做自己的夫人,那贼匪老大明显着急了起来:“别!美人儿,你这要是跳下去,死了多可惜啊。只要你愿意和我回去,做我的夫人,我就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你衣食无忧,怎样?”
冷冷的看着身后几人,杨珺玥抿唇不说话,双手却是握得死紧。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和他们回去?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可是跳下去……
往后看了一眼,杨珺玥的一颗心提到半空中,进退不得。
见杨珺玥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贼匪们也没了耐性。
“你这臭娘们,好好的夫人不做,想做溺死鬼是吧?我就想不通了,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明明可以活命,却不想活命的人!”说着,那人贼匪凑到他们老大的身旁,“老大,让兄弟们几个过去把她抓回来吧。我就不信了,她还能真跳下去不成!”
“这……”贼匪老大犹豫了一下,心里真的有些害怕杨珺玥就那么跳下去了,“要是她真的跳下去怎么办?”
“老大,如果她真的跳下去,兄弟们就下山去给你找更好看的美人儿。”那人看向杨珺玥,拿刀指了指,满脸的不耐烦,“我们总不能就在这边和她耗着吧?”
闻言,贼匪老大不说话,心里很是纠结。
见此,那人便当他是默认了,招呼着几个兄弟,拿着火把就要上前。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真的跳了!”指着上前的那几人,杨珺玥后退了一步,耳边随即传来沙石滚落的声响。
她不怕死,如果底下不是水的话,杨珺玥不会犹豫。
但是,底下是水,那激流的水声一声一声的敲打在她的心上,让她犹豫不决,始终不敢后退。
“别跳!”贼匪老大伸手,急忙阻止她继续往后退,“你别再后退了,再退就真的跳下去了。方才二狗没有说笑,下面是王河,你要是跳下去,真的会被大浪卷入河底的。”
“那又如何?”杨珺玥冷冷道。
在此之前,杨珺玥以为自己的运气虽然背,但也算还好的了。可是不曾想,她这才好不容易离开绝命崖,却被逼到这不知名的山崖,下面还是她最怕的水。
到了这个时候,杨珺玥也无力反驳什么了。
如果这是她命中注定的所必需要走的路,她不会逃避。但是,上天什么时候才能够眷顾一下她?
杨珺玥自认为从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是老天爷每次都将她逼到绝路。
杨家没了,王爷死了,皇爷爷也不在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老天爷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还要这么对她?
转身,低眸看向脚底下那一片黑暗的山崖,听着崖底传来的依稀可辨的水声,杨珺玥抿了抿唇,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最后下定决心。
如果眼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和他们回去,做他们的压寨夫人,那样的话,她可以活下去;二是跳下去,是生是死皆是未知,一切全看命运安排。
若是如此,杨珺玥一定会选后者!
越往崖边走,耳边的水流声便愈加清晰,杨珺玥心里的恐惧也随之越来越强烈。
她不会死的!传说中的绝命崖都没能留住她的命,杨珺玥不信她会死在这儿!
眼角的泪缓缓的往下掉,杨珺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是因为上天的不公?还是因为来自心底的绝望?
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杨珺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双眸,如同上次跳下绝命崖一样,纵身一跃,也不管下面是她这辈子最为恐惧的水,直接跳了下去。
“不要!”看到这一幕,众人大惊。
在这儿,每个人都是惜命之人,为了能够活下去,做什么都愿意。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杨珺玥竟然会选择跳下去。
“老……老大,她真的跳下去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一幕,站在贼匪老大身侧的贼匪连说话都结巴了,心里是又惊又慌。
被杨珺玥跳下去的那一幕吓得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那贼匪老大一回过神来,便有些发慌的招呼着自己的手下:“走,我们都快回去,今夜的事情,每个人都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听到了没有?”
自从做了贼匪以来,他们虽然对村民们很凶悍,却从来都没有惹出人命。如今,杨珺玥就这样在他们的眼前跳下山崖去,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见此,大家伙的心里不免慌张着急起来,再听他们老大这么一喊,当下就一哄而散,纷纷跑回山寨,自此不敢再到这个地方来,生怕杨珺玥化成厉鬼回来找他们索命。
来到彦林口中的那个小山村——连家村,萧风只觉这个地方安静到有些不寻常。
上前敲了敲门,彦林拿出杨珺玥的画像,向其询问下落,打探消息。
“主子,打探到了,是在这村里西南面,那户靠山的人家。”彦林拱手汇报道。
“走!”得到消息,萧风便不再村口逗留,朝彦林口中的那户人家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村民所说的那户人家。
看着紧闭着的大门,萧风并没有让彦林前去敲门,而是自己亲自上前。
只是,当他的手抬起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
如果里面的那个女子不是他所想要找的人儿,那他该怎么办?
到了此刻,萧风不得不承认,他在害怕,害怕知道里面的那个人不是杨珺玥,害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主子。”看自家主子站在大门前,抬着手不敢敲门,彦林上前,轻声唤道,“要不要属下……”
“不用,本座自己来。”淡淡的应了一声,萧风吸了口气,终于抬手敲了下去。
在屋内听到有人敲门,大娘便放下手上的活儿,前来开门。
打开门,大娘看着眼前这一群锦衣华服的陌生人,特别是为首的这一名气宇轩昂的带着银月面具的男子,心里微惊:“你们是谁?”
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生活了几十年,大娘还从来没有见过衣着如此高贵华丽的人物,看着那衣服的布料,再看看眼前这人浑身所散发的那种尊贵气息,大娘便知眼前这些人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惹得起的。
只不过,这个地方从来没有这样非富即贵的人来过,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见门开了,萧风没有理会大娘的话,直接就往院子里面走。
“大娘,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向您打探一个人的。”看了一眼双唇紧抿,神色复杂的萧风,彦林上前,温和的开口问道,并拿出画像,将其摊开给大娘看,“不知道大娘是否见过画上的这名女子?”
瞄了一眼带着面具的萧风,大娘心有余悸,这会儿听彦林开口,便看向他手里的画像。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大娘顿时大吃一惊,心里警铃大作。
“你们是什么人?”没有多想,质问的话脱口而出,却是泄露了杨珺玥曾经到过这儿的事实。
跟随萧风多年,身后的几名玄衣手下一听这话,便进屋搜了起来。
不消片刻,玄衣手下便搜索完毕:“主子,屋里没人。”
“没人?”低吟一声,萧风眸光凌厉的看向大娘,看得大娘忍不住打哆嗦。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大娘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虽然他们救了杨珺玥,但杨珺玥是好人,为了不让贼匪为难他们,甘愿冒险。
就冲这一点,大娘也不得不维护杨珺玥。而眼前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她不能随便泄露杨珺玥的行踪,让杨珺玥雪上加霜。
察觉到大娘言语中的戒备,彦林上前,深感歉意的说道:“这位大娘,我等无意冒犯,只是这画上之人对我们很重要。还请大娘告知她的下落,在下感激不尽。”
大娘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几人,心里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们。毕竟,杨珺玥此次被贼匪抓去,若他们是好人,那他们可以将她救出来。但他们若是坏人,那他们一旦知道杨珺玥的行踪,那杨珺玥就更加危险了。
见大娘不相信他们,萧风难得的软下语气,开口道:“大娘,她是我这一辈子最为重要的人,还请大娘告诉在下,她现在在哪儿?”
虽然常年呆着这个小山村,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大娘看得出来,这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和杨珺玥的关系绝不一般。
听着他紧张到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大娘心里知道,杨珺玥对他很重要,而他也一定寻了她很久。
“你是她什么人?”看着萧风,大娘多问了一句。
他是她什么人?这个问题倒是将萧风难住了。
若说他是她的丈夫,可是一个丈夫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他有什么资格做她的丈夫?
若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救人恩人是像他这个样子的?
看着萧风眸底的痛楚,大娘没有再追问。
“前天,我和老头子去山里的时候,见她在山里昏迷不醒,便把她救了回来。她昏迷了一天*,昨日才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可是……”想到昨日,大娘就忍不住流泪,“你们来晚了一步,就在昨日,她被山上的那群贼匪带走了,说要娶她当压寨夫人。”
“什么?”萧风大惊,一旁的彦林和玄衣手下亦是。
那可是他们云啸山庄的女主人,他们主子的夫人,那群贼匪真的是胆大包天了!
此时,他们已经认定,大娘前日在山里救起的女子就是他们主子苦苦寻找了一年的杨珺玥。
紧接着,大娘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位姑娘的衣服还落在这边,我去拿给你们。”
说罢,大娘便进屋去拿衣服。
虽然说那衣服杨珺玥已经穿了一年,好些地方因为被树枝划破打了补丁,但那究竟是逸王府的东西,布料什么的,都是大娘他们从未见过。而这儿的人淳朴自然,并不会因为杨珺玥不在而将东西收归己有。
“这是那位姑娘的衣裳,那日她身受重伤,浑身是血,我将她的衣服换下来洗了,只是来不及给她。”大娘将衣服递给萧风。
低眸看向大娘手里的衣服,萧风心头一震,连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如果说方才的他还有一丝不确定,不确定大娘所救的女子是不是就是杨珺玥,但是现在他确定了。
这衣服,是他进宫当天,她穿在身上的衣服!
一年了,他找了她一年了!
在一年的时间里,他无时不刻都在想她,睡觉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也想,想她是否还活着,想她是否正呆着某个地方,等待着他去接她。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真的还活着!
“大娘,您刚才说什么?她昨日被山上的贼匪掳去了?”激动之余,萧风还不忘大娘先前说的,紧张着急的追问。
看他如此着急,大娘便将昨日之事简单明了的说了一遍。
结果,萧风的脸色越听越沉。
杨珺玥会武功,这让萧风很意外。但是,真正令萧风变色的是,那些贼匪竟然敢动他的人!
“彦林,吩咐下去,派人给本座剿了那个贼窝,救回夫人!”面具之下,萧风脸色阴沉,肃杀之意渐起。
要是那些贼匪胆敢伤害她一分一毫,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陪葬!
从大娘的口中得知那个山寨的位置,萧风便上马,带着自己的手下策马奔去。
“驾——”顿时,马蹄声响彻这个偏僻的山村,朝山里而去,惊起了飞鸟。
珺玥,等我!
秋意浓,山里地上全是枯叶,马儿奔腾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灰尘,待马儿远去才逐渐飘落。
山寨里,因为昨夜杨珺玥宁可跳崖也不做自己的压寨夫人,贼匪老大很是生气。但因为她这一跳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心里还隐隐有些担忧。
毕竟,将她从山下绑回来的人是自己,要是她这一跳真的死了,那半夜来找他寻仇怎么办?
真的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如今,山寨里面的贼匪只要一想到杨珺玥昨日跳下山崖的那一幕,后背便隐隐有些发凉。
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杨珺玥跳下山崖之前,看向他们时的那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还有那一袭红衣,简直比暗夜修罗还要可怕。
来到山寨的时候,萧风便命人将整个山寨给包围了起来,自己则是带着彦林直捣主厅。
到了大厅,彦林直接将还不明状况的贼匪老大擒住,带到萧风的面前。
“说,昨日被你们掳来的那名女子呢?”双眸凌厉的看着被彦林控制在地的贼匪老大,萧风冷冷的开口问道,墨眸中的冷意如锋刃一般让贼匪老大忍不住发慌。
“什……什么女子?”被萧风和彦林这么一吓,贼匪老大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竟是连昨夜那么惊心动魄的一幕也忘得一干二净。
“唰”的一声在贼匪老大面前打开画像,彦林的语气不会比萧风好:“她在哪?”
看到画上的人,贼匪老大顿时被吓得裤子都湿了,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以为他们就是杨珺玥派来索命的人,慌忙开口求饶:“大侠饶命,那名姑娘不是小的杀的,是她自己要跳下山崖的,不关小的事啊。”
听到贼匪的话,萧风眉头紧蹙,嗓音中杀气尽显:“你说什么?”
“昨夜那名姑娘不肯拜堂,躲开山寨里的人逃到后山去了。后山是山崖,山崖下面是王河。小的跟那名姑娘说了,可她还是跳下去了,这真的不管小的事,是她自己跳的,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从来没有闹出过人命,贼匪老大本就有些心慌。此时再看着眼前这些来势汹汹的人,贼匪老大吓得直求饶,哪里还有昨日去绑杨珺玥时的气势。
“王河……”沉吟一声,萧风二话没说,宽袖一甩,大步离开,朝后山而去。
来到后山,看着崖边的脚印,还有下方那水声震耳的王河,萧风的整颗心都揪到了一起,痛苦、悔恨、自责、愧疚、无力、绝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珺玥……”
下面是王河,珺玥她最怕水了,当时的她到底是有多绝望才会从这儿跳下去?
站在崖边,萧风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况!
低眸看着下方,萧风顿觉自己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到底是有多无能,才会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一次又一次的跳崖。
上次在绝命崖,她死里逃生,活着回来了。那这一次呢?
虽说这边和绝命崖没法比,但下面可是她最怕的水!单凭一潭水就可以要了她的命了,更何况下面还是跨越四国,气势最为汹涌磅礴的王河!
“主子!”紧追着萧风来到这儿,彦林看着他眸底的痛苦,心里担忧不已。
苦苦寻找了一年,这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转眼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传令下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回夫人!”
...